有意思的东先生：告别东先生
前天，送别了东先生。
回想相处的点滴，不得不说，他在我的人生中，是重要的人。
他是历史学者，曾任日本某大学副校长，在任期间促成了和我后来就职的大学的合作办学项目。并且在退休后来到项目内工作，负责一部分日语教学工作。
刚开始，由于是工作关系，还都很客气。尤其是我，刚开始工作，畏手畏脚，怂得一批，很怕有饭局。后来发现，东先生随和亲切，尤其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挺治愈。
一段时间后，我也有些成长。他看着我从菜鸟到成熟一些，貌似比较欣慰。后来，他总叫我武姐，那我只好叫他东哥。
从二零一一年到二零一六年，我感觉，我们度过了一段难忘的共事、同时又一起快乐玩耍的时间。
现在，我送走了他，回想起来，都是些记忆的片段，为了不忘记那些时光，以下我就来罗列一下我记得的那些小事。
（1）
我属于易胖体质，一不注意就会吹起来。
觉得胖了就会停止吃完饭，且这一招瘦身效果特别明显。
他说，你为什么忽胖忽瘦，新陈代谢也太激烈了吧。
我笑得前仰后合。
（2）
一起看过一场演唱会。我买的票，是李宗盛的。那天，成龙也来了。
结束以后，人潮汹涌，打不到车。好在住的地方都不远。
东哥说，各自走回去就好。
我还记得那晚，我们在人潮中挥手告别的情景。
（3）
一起看过两个电影，一个是栀子花开，一个是老炮儿，他觉得老炮儿比较好。
我们还一起去看了他喜欢的德国乐团的演奏会。
（4）
他有三次比较明确地指点过我。
第一次是，他说，你要有计划地去做研究。
第二次是，他说，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要学会放下。
第三次是，他说，你要好好学习。
（5）
东哥超级爱喝酒。
陪外教喝酒，也算一项业务。当然，单独一起也喝。
喝啤酒的时候最好玩。
各点一扎。他喝得比较快，喝完就看着我手里的杯子，不做声。
我就直接给他倒剩下的一半进去。
后来竟成了默契，倒酒的瞬间可真是甜蜜。
（6）
他是文科出身，热爱文字。
学期结束了要给每个学生写信，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他说，那都是情书。
他称呼学生也不叫名字，而是取名字中一个字，叫X姐、X哥之类的。
他把平时写的随笔集结成册，送给相关的老师们。
他还把在中国这几年教学的经历写成了书。
回国后，还发表了关于中国人的面子的文章。
还定期给当地市民团体讲三国演义。
他送给我两本专著。其中一本，我早就想给他翻译成中文出版，结果，我拖了又拖，一直没有行动，后来四川有个出版社联系他，这本书的中文版也马上要出版了。
我可真后悔啊。要是我早点搞起来，他也不至于看不到了。。。
（7）
博物馆那里有音乐喷泉，声势浩大。
我带他去了，但没告诉他。
晚上八点音乐响起，喷泉和灯光秀开始了。
他看呆了，呆呆地看了半天。
然后扭头对我说，可真不错。
名古屋有个地标，空中宇宙船。
他生活在名古屋，竟没去过。
我带他去看了。他看了半天。
扭头对我说，可真不错。
（8）
我很喜欢搞学生活动。
忘年会，我弄了个走红毯，他每次都走得很开心，签名和采访环节也表现得很酷。
日语节，是我一手搞起来的，只要我在，年年都搞。
主要是，我想玩。也想让东哥开心。当然，也为了学生有学习兴趣。
一个节日季，有作文大赛、配音大赛、演剧大赛、歌唱大赛。。要求所有学生都要选至少一项参加。
翻开那些照片，满满的回忆。
最开心的就是颁奖典礼了，为了大家开心，设置了很多奖项。比如，最佳女主、男主、女配、男配什么的，各种等级各种名目，获奖人数超多一半以上，可谓是中国高校获奖率最高的比赛。
更开心的就是老师们了，尤其是我，不停地上去给学生颁奖，发奖发到手软，有巨星的感觉。
现在看看那些照片，发现东哥更开心。
（9）
忘年会的时候，我总喜欢展示下歌喉。
我可能对自己的歌喉有点误解，每次都唱破，学生们在下面也不敢笑，就忍者，我则厚脸皮继续唱下去。
有一次，我想和东哥合作，提前两周选歌练歌。
结果一上台，由于前奏太长，我俩站在台上就干等着，场面比较尴尬。
东哥突然小声对我说，要不别唱了，下去吧。
我说，不行啊，不能下去，下去了咱俩就更丢人了。
后来，我就各种破音地和东哥唱完了两首歌。
（10）
有一次，学院举办迎新生大会。
东哥发言，要我给他翻译。
他最后一句说，希望大家好好学习，争取把日语学得和武老师（我）一样好。
我没脸翻。
就说，希望大家好好学日语。
他发现我没翻下句，就疑惑地看着我。
我也抬头尴尬地看着他。
全场人都笑疯了。
后来我想，我应该翻译成，希望大家长江后浪推前浪，把武老师拍在沙滩上。
（11）
有一次，我组织班里春游，就在学校附近的公园。
东哥带上了墨镜，
和大哥一样威风。
（12）
第二次带队去日本的时候。
暑假的某一天，聊天中得知某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我甚为震惊和崩溃。
要知道工作中有些人，平时都看上去不错。
那时候，东哥正回到名古屋度假。约了见面。
我跑到名古屋，东哥正笑眯眯地等着我。我当街就抱住他，难过地哭了很久。
东哥陪着我，度过那个伤心的下午。
他说，你得多去泡温泉，治愈一下。
（13）
有一年，东哥决定暑假去我老家山西逛逛。
等我们完成了阅卷，彻底放假了，一起坐卧铺车到了太原。
两个人的背包里各背着一个日式的挂画，上面有个木头架子，架子有点长，
背包里放不下，就露出了一截。远远看去，我俩像各自背着一把剑，相约仗剑走天涯。
惹得太原站来迎接的学生一顿爆笑。
那次，我们和当地的学生一起去了平遥，吃到了假的平遥牛肉。
这事情给我气得不轻，再也没去过平遥。
（14）
东哥在我老家游玩期间，来了一次我家。
我妈给他做了当地的面食，他好奇地一顿猛吃。
由于吃太多，中午很困，就在我家午休了一个小时。
后来他说，你妈妈很优雅。
我妈妈说，这老师，气宇轩昂，很有学者风度。
（15）
每届学生来日本留学，他都会请他们吃饭。
我带着学生来过两次。
他家二楼是吃饭的地方，饭桌很大，围坐在一起，很欢乐。
零星的相聚也很多。每次，他都有好几种酒招待，都和夫人安排好了上菜的顺序。且后面都会有个蛋糕。
有一次，我还做了几个葱油饼。
（16）
我有一次和东哥说，找对象可真难。
他说，要等缘分的。
他还说，他当年和哥们聚会，不知道怎么回事，旁边竟坐着一位女生，后来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就结婚了。反正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东哥还是个赘婿，房子是他夫人家的。
（17）
东哥夫人知书达理，为人和善好相处。
感觉他们从没吵过架。两个人都是笑呵呵的。
回到日本的这几年，他和夫人过上了二人世界的好日子，
一起说说笑笑，一起去咖啡馆喝咖啡。
东哥儿孙满堂，两个大点的孙子很帅，两个小孙子很可爱。
（18）
东哥出生于日本三重县熊野市，那里有个著名徒步旅游景点叫熊野古道。
但他说，从来没去过，因为出生在那里，觉得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就像我，来名古屋后，后悔没有多去见见他，觉得离得很近，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19）
东哥小时候，熊野那边发生海啸，他姐姐背着他，跑到山顶上，活了下来。
这事情，他姐姐说了一辈子。
动不动就说，要不是我背着你跑到山顶上。。。
（20）
东哥喜欢吃小肥羊。
有一次几个人相约在名古屋吃饭，他不由分说就带着我们就去了小肥羊。
大步流星，健步如风，嘁哩喀喳。
后来，我约他吃小肥羊。
但没吃成，一晃这个约定就再也没办法实现了。
（21）
二零一五级，是我担任班主任的第二个班。
新生报到的那一天，我就给全班开了个会。
喊出了要创造史上最强班的口号。
虽然被我虐得够呛，但他们真的实现了这个目标。
我觉得，这个可以吹一辈子。
东哥没说什么，不过，我知道他为我开心。
这届学生毕业的时候，东哥专程来送他们，还来我家一起吃饭。
我家有条柴犬。
东哥怕狗，全程没理它。
（22）
东哥是七月七日的生日。
今年他过生日的时候，我给他发信息说，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说，谢谢你的祝福，我们过几天再会吧。
这是我俩最后一次对话。
十月二十五号这天，名古屋下了一天的雨。
我眼皮跳了一天。
十月二十六号这天，早上有个电话一直打，一直打。
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后来接起来，是东哥夫人。
她说，东哥二十五号早上没有醒来。
是心肌梗塞去世的。
我懵了。告诉了学校和几个学生。
很快，消息传开了。
很多学生，痛哭不止，我还在懵。
收了很多香典，装信封、写信封。
替学校订了花圈。
十月二十七日，遗体告别仪式在东哥家附近的殡仪馆举行，我和两个学生去了。
那个殡仪馆叫做TEAR，分店遍布各个街道。
以前经过的时候，还会不经意看到去世人的姓名。
没想到，这一次，我看到了东哥的名字。
广播里讲起东哥的生平，我哭得泪人一般。
为什么，咱们没有好好地再见一面，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我看着东哥的面容，他化了妆，看着一点都不像本人。我怔怔地看了老半天。
看啊看，有那么点像了。
只是，一见面就滔滔不绝的东哥，怎么那么安静。
我想说，你快起来，别睡那么沉，快和我再说说话。
有没有一个人，对你像兄长一样呵护、像父亲一样包容，像老师一样鞭策，像朋友一样倾听。
我很荣幸。
东哥，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