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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最好的鸽子哨 胡同鸽哨专属于老北京的记忆

人气:192 ℃/2024-04-11 01:02:05

原标题《胡同里的养鸽往事》

我的梦里有童年时的鸽子飞。老宅的一方天空,响晴白日,不时有鸽群对阵,彼来此往。翅翼振动着空气,嘤嘤声息似窃窃耳语。鸽哨儿由远而近,近而即远,宛若老城钟鼓之声,怒而击之则武,忧而击之则悲,喜而击之则乐。其意变,其声亦变。

似乎我刚一懂事,就认识了鸽子。邻家有不少养鸽的,斜对面独门独院王家、张家大院祁老儿家、东后街赖鬼于四儿家、西小井胡同魏家......近的要数同院西屋金爷家了。金爷养鸽子在京城有一号——“鸽子金”,后来子承父业儿子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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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养鸽子论盘儿。一盘儿飞过,抬眼一瞄就知道是谁家的。

王家鸽子齐整,除了点子、铁膀儿,还夹杂着几只白愣儿(不同品种鸽子的称呼)。祁老儿家的鸽子以铁翅乌为主,黑头黑翼黑尾,黑白分明。十几只齐刷刷掠过长着小草的灰瓦房上空,煞是好看。赖鬼于四儿人邋遢,鸽子种类也杂,洋楼鸽、野屁、串儿,杂七杂八,鸽栅子面积和他的住处有一拼。

玩鸽子的都知道,最美妙莫过于逮外来鸽子的那一刻。利自天来,宜得其所。鸽子会带来愉悦,也引发鸽户之间交恶。

若有“天上鸽”飞过,养鸽户马上忙乱起来。迅疾抄起最近的鸽子,如抛手******般掷向天空。这叫"窜儿",意在诱惑天上的鸽子。鸽子视野极佳,飞行正无着落,又饥又渴,猛然瞥见密匝匝房脊树丛中有飘浮的飞影,会追寻而至。这时,鸽户将自家鸽群轰起,手握一鸽随机作扇翅扑棱状或抛房上,这叫“给垫儿”,召唤鸽群降落。

逮鸽子讲究耐心技巧,还需助手配合。自投罗网的鸽子,非雏儿即饿极,通常不会轻易获得。鸽子敏感,警惕性很强,好鸽子尤甚。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警觉,惊起逃离。现场需静,食水诱惑,自家鸽下房,外来鸽放松戒备,慢慢从屋脊往下走,情形如鱼咬钩起竿前。

养鸽户常备捕网。这种网像大号篮球筐,竹片做圈儿,网格稍大。持网人最好是高个子,身手要敏捷,溜到屋檐下,悄无声息地登上窗台或高凳。有人示意方位,埋伏者一手扶房椽固定,另一手握网快速上翻扣住。被网住的鸽子奋力扑腾,正中圈套。精明的鸽子会伏下身子,不等捕鸽人伸手来抓,已从瓦垄里钻出逃跑。

目睹过不少逮鸽子的场景,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金爷演练的那次。一日午后,金家的鸽群裹进一只斑点洋楼鸽,旋即落到了房上。一看这鸽子站姿,凸显大架之气,挺胸露腹,宽胸厚膀,略粗短的腿上有脚环儿。年届知天命的金爷下班归来,一见天上掉下来这么好的鸽子,大喜,老夫聊发少年狂,大热的天儿顾不上吃喝,撸胳膊挽袖子地上阵,吩咐儿子金三儿:盯住喽!这是个赛鸽,不是咱这地界儿的。一会儿瞅我的。

金家鸽子陆续下房进窝,吃食饮水。洋斑点似乎扛不住了,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房檐边儿。

金爷悄悄找到圆网,爬上窗台,在三儿的努嘴斜眼暗示下,碎步移到鸽子的下方。三儿一伸大拇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金爷身形一闪,“哐啷”“坏了!”三儿喊了一声,冲了上去,金爷人已跌到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起不来了。圆网滚落到一边......

金婶适时现身,怒容满面地咆哮:“鸽子就是祸事头。这倒好,不光没逮着,还摔成这模样。累了一天了,刚进门,跟勾魂儿似的就去登梯爬高。什么岁数了,啊?不知死的鬼。三儿,快,搀你爹上医院。”

右脚先落地,粉碎性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当临时工的金爷,在一个单位摇煤球。自嘲日工资一块半。飞了、崴了、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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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爷家与隔壁的王家矛盾深深。自何时起,为何结的梁子已然说不清楚了。彼此女眷碰面还有招呼,男人间冷漠敌意。鸽子则成了托物,斗阵斗法,终归斗气。

王家有对儿名贵的点子,雌雄头型不同,一平一凤。典型的算盘子脑袋,宽白眼皮,黄金眼,小粗短嘴,上黑下白。身型俊朗,羽毛赛雪,头点似墨,黑色尾翼如斩,下裆上腰平齐,无一根杂色,血统纯正,更难得的是五爪。据说,当时王家出的点子一对要卖50块。这价码,快赶上我父亲当年一个月的工资了。

点子窝放北屋正房,与人同居,特殊待遇。安全起见,很少放飞,几乎是在当鸡养。这对点子的任务就是供人观赏,连带趴窝孵崽儿创收。新出两崽儿羽翼已丰,比老鸽儿还漂亮,据说有人已交订金买了。有一天,王大妈出屋门没关,老鸽儿带着崽儿自己遛达出来,飞到房上晒太阳,王家人没太当回事。鸽子膀子痒痒,天性使然,带着小鸽子飞了起来。小崽儿膀儿嫩,没飞多远,有一只落到了金爷的房上,错把他乡当故乡。金三儿岂能放过这天赐良机,嘴里“嘚儿、嘚儿”激动地轻唤,几把食就把鸽子诱进窝里,逮了个正着。

王家孙女英子天性愚钝,没心没肺地向外界透露,她爷爷气得拍着八仙桌骂了奶奶,骂了老半天。她奶奶想去金家要鸽子,爷爷说,去,就打断她的腿,说不舍那老脸。

金爷家则是另一番景象,喜气洋洋的,像捡了个金元宝。翌日,金三儿把逮的崽儿腿上拴了根绳子,故意扔房上,展示战利品。不时拉一下绳子,那崽儿就在房脊上“吱吱”叫,紧扇翅膀找平衡。金三儿坏笑着说,把那只也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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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后街骚立子的一只杂毛白被金三儿逮到了。一只不起眼的鸽子,人家登门来要,给他就结了,抓破脸不值。可这只身型大的“杂毛白”,一双亮晶晶眨动的眼睛,像是蛊惑了三儿的贪心,从逮到就没松开过手。骚立子站门口挺动情地说:“我这白,正趴着窝呢,崽儿快出来了。”金三儿根本不理这茬儿,来了句:“我和你过死的。有本事你也逮我的鸽子。”金婶一看这阵势,仰脸欠脚对着金三儿吼:“挨刀的,还给人家。街里街坊的。”金三儿梗着脖子吼:“就是不给。我逮的。弄死我也不给。”

院外看热闹的人不少,聚在木头电杆子下听赖鬼于四儿白话。于四儿永远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儿,胡子拉碴,脖子糙红,花白的刺头挓挲着,像用久了的马桶刷。空心袍老棉袄外系着根绳子。脚上踩着一双黑不溜秋的棉胶鞋。他斜倚着电线杆,很有耐心地把一个窝头掰成小块,巧妙地放在一只手上托着。掰完,另一只手拣起一块送进嘴里,边咀嚼着边说:“骚立子这只白跑我那儿好几回了,每次逮住,我就打发傻愣儿(于四儿大儿子)给送回去。”又一块窝头进了嘴。

院内金婶听了这话,对儿子动手了,气呼呼连抓带夺,金三儿性起,两手一发力,把鸽子脑袋拧了下来,黑红的鸽血溅出,滴答、滴答掉到地上......金婶愣住了,接着,“嗷——”的一声干号起来,在场的人惊得目瞪口呆。骚立子回过神来,机械地抬起手,抹了把脸,梦游一般转身走了。

骚立子蔫头耷脑地出来了,于四儿把最后一块窝头放进嘴里,把两手笼进袖筒,追了上去:“没戏吧?我就知道,准没戏。”骚立子一言不发光顾走,于四儿屁

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后边,蠕动的嘴不耽误叨咕。

骚立子养鸽子刚入门,算是后起之秀。这只杂毛白,成了他的符号。他才建立的符号没了,被人蛮横地扭断了。

这天后半夜,院儿里人几乎都被飞来的砖头砸醒了。“咣、咣,哗啦——”几块砖头落点正中金家住的西房。天亮后,能清楚地看到房顶上有半块砖和碎了的阴阳瓦。

惊魂一幕无人提起,像没发生过一样,可谁心里都明白,是骚立子失去鸽子,拿砖头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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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四儿5个孩子的小名都和鸽子有关。于四儿丢过一个通体紫色的鸽子,鸽子市买的,花了多少钱于四一直没露,反正不便宜。这个品种叫紫剑,于四儿喜爱得不得了,细心呵护,精料喂养。别看人不利索,可养的鸽子个个水灵。紫剑蹲了5天房,于四儿觉得差不多了,就在一天午后,打开了缝着的翅膀。心想天都快黑了,裹在鸽群试着飞飞。不承料到,这只紫剑随鸽群转了一圈后,忽然掰了出去,越飞越高,然后,如离弦之箭,朝南遁去。

于四儿拍手打掌,惋惜不已。不停地叨咕,性大,比楼鸽还性大恋家,是只好鸽子!鸽子丢了没几天,三儿子落生了,于是起名叫紫剑。

都知道于四儿能侃,三句话不离鸽子。可没想到他能推鸽及己,推己及人:“世人都觉着鸽子活得挺自在的。见天在天上飞,飞完了吃、喝、踩蛋、趴窝。有人伺候、照应。天热了,还得给预备水洗澡,活得多美啊!可说实在的,真美吗?要我说不光不美,还挺憋屈。您甭不信,鸽子得听人的。我的鸽子得听我的,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飞,什么时候趴窝,甚至谁和谁配对儿都得我定。家鸽,家鸽哪儿有野了梗(野鸽)活得美!”于四儿举起手里的茶缸子喝了一口,继续说:“都叫我赖鬼于四儿,我赖吗?论为人,我比别人局气。我逮着鸽子,只要是认识的,谁来要,我都给人家。我从不指着它赚钱。告诉你们,我于四儿没吃过鸽子,信吗?从小到大。我就是喜欢。这小性命有灵性,我打心眼儿里爱......”于四儿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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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梦想有几只属于自己的鸽子,跃上高处,手舞长竿,竿头绑着红绸,手挥五弦,目送归鸿,把心与鸽一同放飞在蓝天白云间。

然而,家父对养鸽子痛恨之极。初中同学有只楼鸽,是个崽儿,鼻翼带花,鼓脑门,扣嘴儿。羽毛浅灰色,膀儿齐齐的两道深色条状,非常好看。我喜欢。同学说,想要先拿走,一块钱,有钱再给。我如获至宝,悄悄捧回家,找个木箱作窝,放到小南屋。父亲下班发现了,马上责令哪儿来的还哪儿,并以一顺口溜为训诫:“望天儿,家败;吃剩饭,踩狗屎。”我不想吃剩饭,不愿去踩狗屎,更不愿父亲对我不满。自此断了养鸽子的念头。

文丨刘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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