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多金的意思:他英俊多金身体却羸弱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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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倚红楼的姑娘们都知道,他们的幕后老板许秋庭孤身至今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朵桃花。
那小美人儿许是从外地来的,瞧上了许秋庭,一心赖在了倚红楼不肯离开。
许秋庭极为狠绝,将小美人轰走过,也提着她的领子给扔出去过,但各种方法都不顶用。
如今,小美人又眼巴巴的随着客人混进了倚红楼,一眼瞧见了许秋庭,当即双眼放光,就像看到猎物的狼崽子,如离弦的飞箭般扑了上去。
“先生,你就让我进倚红楼吧。”小美人可怜巴巴。
而许秋庭却是面不改色,微微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厮,小厮会意,提起小美人就要给拖走。
许秋庭用手轻轻掸了掸被小美人碰过的衣服,冷着脸就要上楼,小美人终于不干了,将小厮给推开,几步爬上了靠在墙边本用来挂灯笼的木梯上,众目睽睽下哭着道:“许秋庭,你把我逼到这份上,再不收留我,我就从这上面跳下去。”
许秋庭顿了顿,终于停了下来,偏头道:“你下来。”
小美人心下一喜,却又听得许秋庭接着道:“上楼,走到窗户边跳下去,你从木梯上跳我估计你死不了,以后还得接着缠我。”
“……”
这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大爷!
小美人被她这么一说,腿也颤了颤,真的从木梯上摔了下去,的确没死人,也没瘸胳膊瘸腿,就是屁股给摔得有点疼。
但如今也正是个好时机,小美人接着哭哭啼啼:“我腿摔断了,你必须对我负责。”
许秋庭头也不回的上了楼,还不忘留下一句:“要死就死远点。”
许秋庭离开后,各位姑娘们一窝蜂拥了上来,对这个敢对许秋庭闹腾的小美人异常佩服。
只因为许秋庭平日里,是个彻彻底底的玉面阎罗,杀人灭口、惩罚下属毫不手软,即便许秋庭长着一张好看的脸,楼里的姑娘可从来没有一个敢招惹他的。
小美人接着哭,众姑娘自然乐的接着看许秋庭吃瘪,商量了一番,由一个叫沈辞的姑娘把她给偷偷领进了屋子。
2
小美人叫温寻月,如今这倚红楼正缺账房管事。
只因为倚红楼开销大,原本账目全是由许秋庭亲自过目,但许秋庭也许算数这方面天生少根筋,怎么算都有误差,交给宋征的账目全都是出了问题的。
倚红楼本身就是青州县司令宋征的、专门提供情报并且实施暗杀的组织。
宋征看不过去,就让许秋庭找个账房管事专门负责倚红楼账目,但许秋庭要面子,自然懒得听他的。
而许秋庭对楼里人事安排又不太过问。
这不,姑娘们联合起来背着许秋庭让温寻月清算账目。
温寻月便开始有模有样的算起帐来,在许秋庭眼皮子下躲了几日,直到账目算清楚了,终于大摇大摆拿着账本去找了许秋庭。
许秋庭见温寻月还没被赶走,正准备叫人把她给拖下去,然而,温寻月几步上前就将许秋庭的嘴给捂住。
空气凝滞了一瞬,许秋庭可能这辈子没遇到一个人敢在他头上动土,那双清冷的眸子终于有了怒意,于是温寻月在许秋庭准备亲自动手前匆忙开口:“姑娘们让我来给你汇报账目。”
“你会算账?”许秋庭将她的手给掰开。
“会的,我瞧了先生平日自己整理的账目,还将先生算错的给一一标注了。”
温寻月可不管,她自然而然将本子给了许秋庭:“先生有几个账目漏算,还有一些直接给忽略,甚至犯了小孩子都会的基本错误。”
许秋庭闭眼再挣开时,拽着温寻月的胳膊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许秋庭是个极为俊俏的公子哥,墨如点漆的眸子,刀刻的面容,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眼中却没什么情绪,看着就并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
温寻月是来勾引许秋庭,并不是惹许秋庭生气的,也知道他这般的人极好面子,往四周瞅了瞅,见没人才在许秋庭耳边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此时下面正有小厮来报:“地下室关着的几个人招供……”
“直接杀了。”话没说完,许秋庭就打断了,声音低沉,隐含杀气,手上的账单也被许秋庭给捏得变了形。
温寻月颤了一颤,觉得自己可能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如今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也就不怕了,于是接着道:“如果先生还是要把我赶走,我可能就得将你算数差的事说出去了。”
这算得上是许秋庭的死穴,但许秋庭此刻已经气得头脑不甚清楚了,将手里的账本给撕得粉碎,然后道:“你别做算账了,留我屋子里伺候。”
温寻月只花了几天,就成功进了许秋庭的屋子,自然是没辜负倚红楼姑娘们的众望。
正当姑娘们背着许秋庭开赌,赌许秋庭能否被温寻月给拿下时,许秋庭已经让温寻月连轴转似的将屋里屋外打扫了个干干净净,端茶倒水研墨穿衣一刻没能停歇过,眼神里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嫌弃之意。
这是在变相赶温寻月走。温寻月自是不会吃这一套,累得腰疼胳膊酸也不忘在许秋庭朝她看时笑得一脸明媚。
这让许秋庭持续暴躁了很长时间。
3
许秋庭长得好,虽然平日里太冷漠,但那面相招人疼得紧。
于是在倚红楼里有位客人点名让许秋庭伺候,拦着许秋庭不让许秋庭离开。
许秋庭正待发作,温寻月不知从哪冒出来挡在了他们中间:“他是我先瞧上的,哪有你跟我抢的份?”
许秋庭嘴角抽了抽,而那客人却是个粗人,也不管这是个小姑娘,就想直接动手招呼上去,温寻月尖叫想躲,却想着后面就是许秋庭,躲了许秋庭定然遭殃,于是紧要关头还推了把许秋庭。
就在那巴掌快要落下时,许秋庭一把钳住男人的手,骨头碎裂的声音极为清晰,然后许秋庭吩咐下人:“将他另一只手也折了,扔出去。”
他继而拽着温寻月的衣袖离开,那会许秋庭惯常没有表情的眸子里却有了疑惑,他问:“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先生你啊。”温寻月眉眼弯弯,笑得一派天真纯然。
许秋庭不说话,明显是不信,他也笑,指了指门:“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温寻月耷拉着脑袋出去,而许秋庭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狠,又接着补刀:“你这辈子都别想打我的主意,不可能的。”
许秋庭算数不好是实打实的,之前不是算错了楼内进出人数,放跑了要杀的目标,就是逼供时给人扎骨钉弄错数量,少取了两骨钉,将犯人给活活疼死。
虽说算计人杀人不在话下,但难免有时候会犯些错误。
这种情况自从温寻月来了以后,愈发严重,于是他想将温寻月赶走的心思也越来越强烈。
前些日子,倚红楼入了一个珐琅彩花瓶,足有大半个人高,许秋庭直接让温寻月亲自搬进屋子里。
温寻月这下彻底傻了,小身板抱着那花瓶从楼下跌跌撞撞的搬到楼上,喘着气在楼梯口那休息。
许秋庭从不远处慢悠悠走了过来,看着温寻月忽然扯出一丝笑:“累吗?”
温寻月心知这位爷平日里不笑,一旦笑起来准没好事,但温寻月一时被他的笑蒙了心,委委屈屈的开口:“我胳膊酸。”
“我帮你搬。”许秋庭在珐琅彩花瓶的另一头用双手扶住花瓶,嘴角微微勾起。
在温寻月愣神之间,许秋庭轻轻一推,花瓶便从楼上滚了下去,碎得彻彻底底。
“这花瓶抵得上倚红楼半年的花销。”许秋庭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温寻月,无奈摊手。
“这是倚红楼半年的花销?”温寻月瞪他,语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打碎了这花瓶,让倚红楼失去了半年的花销。”许秋庭嘴边弧度微微勾起。
温寻月傻了:“不是你打碎的?”
“是你。”许秋庭一字一顿。
温寻月正想开口辩驳,却被许秋庭给打断:“你再跟我犟试试?”
温寻月怂了,她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到底没再反驳:“那你想如何?”
“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然从倚红楼滚蛋,要不然……卖身抵债。”许秋庭眯眼瞧她,自觉这次可以将人给彻底弄走。
他却没想到,温寻月胆大反倒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其实就是为你的美貌来的,勾引你才是我主要目的,你这辈子都别想把我给赶走。”
说完,温寻月终于在憋屈了整整那么多日后,踮着脚亲了许秋庭的唇。
4
温寻月早早就瞧上了许秋庭的美貌。
话说回来,温寻月是个自小不受待见的庶女,前半生虽磕磕碰碰的,少不了受正当夫人的欺凌与冷语,但家中富足,并没吃过太大苦头。
后来因为军阀混战,他们那处恰逢战火波及,迫不得已才举家南迁。
她这个庶女以前养着就罢了,如今面对生死大事,自然就成了个实打实的拖油瓶。
于是,马车路过青州县时,正房夫人指使温寻月下去捎些胭脂水粉,温寻月下车再回来,马车早已经绝尘而去。
温寻月以前被困在院落一隅,外界纷乱大多都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对这么个世道并没有太大的概念,如今被随意丢弃,也并无慌张,她瞧着青州县这么个安定繁荣的模样,反倒颇觉自己是从笼子里飞出的鸟儿。
那会她站在东临街最热闹的地方思考人生,正对着那倚红楼。
抬头间,恰有人临窗而立,眉眼生花,面目如画,站在至高点瞧着窗下的一切,在温寻月看来,活似画本里走出的冰雕美人。
美人看着就是个厌世的模样,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在看见傻愣愣瞧着他的温寻月时,多看了两眼,依旧没什么情绪,却活生生将温寻月的魂给勾了去。
于是温寻月在被自家嫡母给丢弃后,甚至都来不及觉着伤心,就不怕死的开始招惹许秋庭。
说到头,到底还是美色误人,可当时的温寻月并不知道,许秋庭多瞧她两眼,不过是觉得这姑娘傻愣愣的,瞧着像个傻子。
如今,温寻月打碎了许秋庭屋内的珐琅彩花瓶,死都不肯走,于是只能卖身抵债。
倚红楼这么个烟花之地,卖身抵债之说就不言而喻了。
温寻月上回调戏了许秋庭,平日里许秋庭被客人误当作小倌调戏都要将人给打的缺胳膊少腿,如今这般,许秋庭当即命人将温寻月给绑了,要楼里的老鸨调教她,调教好了,三日后就开苞接客。
倚红楼的老鸨是个年轻女人,全不像其他妓馆里的老鸨那般成日在楼里招揽恩客,而是天天在那抽烟喝酒,比谁都荒唐颓废,成日纸醉金迷没有一点老鸨的自觉。
小丫头片子交到她手上管都没管,转眼就扔到了一边,准备三天后随便找个客人打发了。
三天后,温寻月被绑着扔进厢房,等着客人过来,温寻月知道这下自己彻底玩脱了,心下害怕,哭得极为凄惨。
于是,当房门打开,温寻月眼泪已经糊住了眼睛,已然看不清面前的人,就一个劲的摇头,直到听见了一声轻笑,温寻月蓦然止住哭声。
“这下知道招惹我没什么好结果了?”许秋庭为她松了绑,手在她面前顿了顿,到底给她擦了眼泪。
温寻月忽然一把抱住他:“我以后决计不调戏你了,让我留下来只陪着你一个人可以吗?”
便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许秋庭摸着她的头发,凑在她耳边低声开口:“你真想留下来,帮我做一件事,一会儿客人来了好好伺候,我躲在一边瞧着,放心,有我在,决不让你被欺负了去。”
温寻月也当真是个实心眼,如今这番光景,接客是逃不掉了,却因为许秋庭一句话,彻底安下心来。
在许秋庭躲到帘后时,陌生男人也一脚把门给踹开。
那是个中年男人,光头,胡子拉碴,吊三角眼,面上有刀疤,嘴一咧,还镶着金牙。
温寻月吓的腿直打颤,但因为许秋庭的一句话依旧努力扯出一丝笑来,学着楼里姑娘那般迎了上去,动作笑容僵硬得很。
男人最初眼里尚有戒备,在看着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后,毫不犹豫的搂着人扑到床上。
温寻月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男人淫笑,手正待撕开温寻月的衣服,枪声蓦地响起。
许秋庭在温寻月身后开了枪,没打在要害,在男人起身拔枪时又朝着他四肢各开一枪,男人惨叫出声。
那是温寻月第一次看到这般模样的许秋庭,他面上浴血,眼中是近乎疯狂的杀意,他上前将温寻月拉起来,极为轻柔的顺着她微乱的长发,同她温声道:“你做的很好。”
温寻月眼中恐惧未消,许秋庭也不管躺在床上中枪嚎叫的男人,漆黑的眸子紧盯着温寻月,嘴微微勾出近似冷漠的弧度,一字一句道:“我要他明知自己尚有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放干,不给他任何希望,然后在疼痛与恐惧中结束一生,这是他为李德做事的代价,也是他……冒犯你的后果。”
“这样的我,你还想要留下来吗?”
温寻月愣了愣,忽然扑了上去,紧紧抱住许秋庭,把许秋庭给抱的一个踉跄,她边哭着边道:“许秋庭,你别想吓唬我,不管你是救人的神仙,还是杀人的恶鬼,我都想陪着你。”
“他骗了我,于是他们全都死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许秋庭垂眼看她,忽然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话,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疲倦。
温寻月感觉到了,许秋庭似乎将自己永远困在李一个独属于他的牢笼里。
太孤独了,孤独到近乎绝望。
这样的他,温寻月忽然想要将他给拉出来。
5
那日死的是莞城李德李司令的属下,暗他中潜入青州县查探,有一些本事,会武的姑娘说不准会被他发现端倪。
于是许秋庭将温寻月这个如白纸一样的姑娘给推了出去,让她吸引男人的注意,而自己则亲自动手将人杀死。
本想借此将温寻月给吓唬走,不想温寻月竟然无条件的信任他,还真的傻到听他的话。
幸好许秋庭并非吃人的恶鬼,没有让温寻月受半点伤害。
许秋庭自从亲自杀了人后,脾气大底没好过,看着在他面前笑眼盈盈的温寻月,头反倒更疼。
于是大部分时候让自己待在地下室,往死里折磨那些被关押的罪犯。
近来,李德与宋征打的水深火热,李德的亲兵也被许秋庭给杀死,而地下室扣着的也有许多不折不扣的疯子。
有些本来不是疯子,却硬生生被许秋庭给折磨疯了。
许秋庭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算数不行,去地下室折磨人,这次又出了差错,审问一个运输军火的老兵,将人给折磨的只剩半条命,到底将军火数量给逼问了出来,却因为许秋庭自己将军火数量给估算错,便笃定了那老兵在撒谎。
招了供依旧每日上刑。
这不,把人给折磨的精神失常,本来奄奄一息趴在地上,见许秋庭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朝许秋庭脖子上就招呼了一爪子。
那几道口子颇深,顿时就血流如注,许秋庭眉头都不皱一下,一枪将人给崩了,自己冷着脸回了屋子。
温寻月见着许秋庭一袭月白的衫子红了半身,他捂着脖子上尚在流血的伤口,面色惨白。
温寻月吓的要出去找大夫,被许秋庭一把给拽住:“慌什么?房里有药箱,帮我包扎。”
“你得跟我保证,以后务必要珍惜自己的性命。”温寻月抽噎着给他上药,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声音微有抽噎。
许秋庭今天这伤若追究原因,自己面子也挂不住,又听得温寻月这般说,冷哼一声:“我今日不过是被疯狗给划了一爪子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再嚎立马给我滚。”
温寻月总觉得是这不省心的人在外惹是生非将自己给伤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当晚就爬上了许秋庭的床,亲自看着许秋庭。
许秋庭气的差点没把床给砸了,一心想着连人带床给扔出去。
小姑娘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依旧闷闷:“许秋庭,你总想将我给赶走,又舍不得伤害我,可我砸碎了你的花瓶,这辈子就是倚红楼的姑娘,但我和别的姑娘又不同,因为……我只伺候你一个人。”
自己挖坑给自己跳,许秋庭觉得心累,立马反驳:“不是你砸的,是我。”
“说我砸的是你,让我签卖身契的也是你,你别想赖账。”温寻月腾的坐了起来,对他的反悔颇为不满。
“你的卖身契已经被我撕了。”许秋庭无奈摊手。
温寻月不管,又自顾自钻进被子里:“反正我今日就是不走。”
许秋庭只得叹气,还是上了床,僵硬着身体直挺挺躺在那儿,而温寻月却不依不饶,很快搂住了许秋庭,将头靠在他身上,还不怕死的蹭了蹭。
“温寻月,你别得寸进尺。”许秋庭低吼道。
温寻月却是伸手轻轻摸着他的伤处:“疼吗?”
透过绷带可以感觉到温寻月手上的温度,许秋庭被这么一问,心到底软了下来,他忽然翻身一把握住温寻月的手:“疼啊,当然疼。”
“我脸上也有被划下来的伤痕,幼时被人给划的,那会和现在一样的疼。”许秋庭呼吸深长,他原本是抗拒的,如今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急于寻求温暖般,试探着伸手抱住了温寻月。
而温寻月,到底从许秋庭口中知晓了许秋庭的过去。
他本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自小学习仁义礼孝,将正义仁厚深深刻进骨子里。
当年江城地界方圆十里,各个绅贵富商中只有许家为清贵门楣,乐善好施,愿意当老好人给路过的难民一包干粮和一些碎银,让他们在这样的世道多一分求生的希望。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会记得别人的善意,他们有人得到钱财与粮食,便妄图拥有更多,他们觉得理所当然,既然给了他们生的希望,何不让他们一生无虞?
他们索要金钱珠宝,甚至动手伤人,七岁的许秋庭就是在那会,被一个双眼混浊的老头用指甲给划出的伤。
痛彻心扉,那张脸后来留了疤,疤掉了以后,却留下了一生无法消除的浅痕。
“要是那时候能记住这疼就好了。”许秋庭说到最后,轻声道。
记住这般的疼,以后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但当时的许秋庭并不知道。
如今的许秋庭也只能将温寻月给抱紧,将她整个人搂进自己怀里。
温寻月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将许秋庭当作是个孩子,安慰了许久,最后才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我这样的人,背负着最深刻的罪恶与苦痛,迟早是要解脱的,所以啊,不要再让我动摇了。”许秋庭在黑暗里低声开口。
6
温寻月赶不走,骂不走,许秋庭后来似乎也认可了温寻月的存在,再没有赶过她,当真留在自己身边。
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倚红楼一群女人,将许秋庭收了个小媳妇的事全都传了个遍。
这本没多大事,但却发生在来许秋庭身上,许秋庭之所以被楼里的姑娘称作玉面阎罗,自然是个极狠的人,对犯人狠,对下属也狠,一个不高兴,能将人去掉半条命。
这样一个人却是栽在一个身家清白的小姑娘身上,而至今小姑娘依旧活的好好的。
彼时,温寻月铁了心跟着许秋庭,严密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一个不好又受了伤。
许秋庭也铁了心要把温寻月赶走,当真让她跟去了地下室,里面的人身上大多都没有完好的皮肉,有的骨头尽碎,有的面目已经被血给糊住,趴在地上如烂泥一样嘶吼嚎叫,阴森潮湿的牢笼,宛如地狱。
温寻月前段时日瞧着许秋庭杀人,已经受到惊吓,如今看到这般景象,吓的躲在许秋庭身后紧紧拽着许秋庭的衣袖,空中的血腥气味几欲令人作呕。
“怕了就回去。”许秋庭猜到温寻月经不住这般吓唬。
温寻月话都未能说全,声音里也带着哭腔,只闭着眼睛不愿挣开:“不行,我就要跟着你。”
这里是地狱,温寻月纯粹干净,涉世未深,便显得与这里愈发格格不入,许秋庭到底不忍她再看下去,命人找了块布将温寻月眼睛蒙上,自己则紧紧抓着她的手,冷声吩咐下人对罪犯用刑。利器划破血肉之声,以及那些人宛如厉鬼般的凄厉惨叫,却让温寻月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晚,温寻月就做了噩梦,半夜里忽然惊醒,紧紧抱着许秋庭不愿撒手。
“这些人的惨状全是我所致,这片地狱也是我亲手所造,你不该害怕他们,更应该害怕我才对,我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魔鬼,你离我越近,你就会越危险。”许秋庭一下又一下轻拍着温寻月的后背,声音却隐含讽刺。
温寻月笑的比哭还难看,她逮着许秋庭的下巴就咬了上去,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我还敢咬你这个人人畏惧的魔鬼,岂不是别人更该怕我?”
许秋庭恼怒,逮着她的脸蛋也咬了下去:“还敢和我横?”
温寻月任他咬,她长长的睫毛上仍有泪珠,就这么看着许秋庭,等她咬完,才捂着脸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心里,你始终都是我那日在东临街窗前一眼相中的清贵公子,始终是那个连算帐都算不清还死要面子的傻子,始终是我瞧上的许秋庭,只是我的许秋庭。”
“这世上任何人都会怕你,只有我不会怕。”
许秋庭听得这番话,心下防线寸寸崩裂,他想,他曾经无比恨世人,自以为不会再对任何人透露丝毫善意。
但温寻月终归是不同的,她应该获得更好的人生。
他独自一人困顿在这暗处一隅,永远见不得光,总好过让温寻月同他一起在黑暗里苟且偷生。
那会,宋征准备带兵去江城之前,来找过许秋庭。
“我当年救你一条命,让你成为倚红楼的主人,你……可还记得当年答应过我什么?”宋征约许秋庭在车里会了面。
许秋庭愣了愣,漆黑眼眸瞬时定住,他往后靠了靠,看着车窗外一片纸醉金迷,视线一直往上,落在楼上窗边的温寻月身上。
温寻月不放心他,但许秋庭怕她跟着,只能将她锁在屋子里,此时她正耷拉着眉眼,恼怒的看着他。
温寻月活像黑暗里的一丝光亮,硬生生将他从蚀心刺骨的寒冷里给拽了出来,给了他温暖,也给了他对所谓的未来不可企及的念想。
但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于是,许秋庭蓦然笑出声来:“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我为你做事,最后替你去死,你会帮我报仇,杀我想杀之人。”
宋征似乎也发现了楼上的温寻月,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你现在还舍得去死吗?”
“我不知道这交易是否划得来,但如今我只求心中快意,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我。”灯火辉煌里,许秋庭在暗色的面容氤氲了丝苍凉之意。
“答应我一件事,我走以后,你若攻破江城,送我身边的那个姑娘离开,天高海阔,让她一生都可安然无恙。”
7
许秋庭离开前,恰是春日。
他命人在倚红楼后院栽了几株桃花。
“听说过桃花源吗?”许秋庭难得脾气好了一次,牵着温寻月的手瞧着院里的桃花。
温寻月读过一些书,自然知道桃花源这一说,她于是点了点头,许秋庭继而笑:“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接我的父母兄长,我还有一个妹妹,若细细算来,也该有你这般大了,她小时候极为黏我,就跟你喜欢黏着我一个模样。”
“你接他们来青州县吗?”温寻月抬头问。
许秋庭低头沉思:“我接他们去一个脱离于世间,远离所有战争的世外桃源,等我把他们接过去了,我就回来带你一起离开。”
许秋庭声调愈发轻快,好似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间绝境,也好似未来当真可以远离所有人事纷扰。
“那你可要快些回来。”温寻月第一次从许秋庭口中听到这样的承诺,她也相信许秋庭必会允诺。
那日阳光正好,许秋庭的脸在阳光照耀下愈发透明,他笑,然后凑近吻住了温寻月。
他这一生不怕生离,唯怕死别。
他不知道温寻月与他所担心之事是否相同,因而在这最后,到底给了温寻月一个虚妄的念想。
温寻月真的就在倚红楼乖乖待着等许秋庭回来,她同倚红楼的姑娘沈辞交情尚可,百无聊赖时就喜欢找沈辞唠嗑。
“许秋庭当真决定要娶你?”沈辞摇着团扇,笑着问温寻月。
温寻月点了点头:“他去接他的父母兄妹,然后就带我离开。”
沈辞忽然止住了笑,不可置信的抓住温寻月的手:“父母兄妹?”
“嗯。”温寻月不知为何,心颤了颤,她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
沈辞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许秋庭的家人许多年前就死了。”
温寻月的声音终于带了哭腔,她用手捂着眼,不让眼泪留下来:“你在骗我。”
温寻月从沈辞口中听到了许秋庭最为完整的过去。
十五岁的许秋庭出了一趟门,遇到一个受伤的男人,那个人跪着求许秋庭收留他。
许秋庭带他回去养伤,让他躲在地窖逃过士兵的搜查,在士兵搜查中,他的妹妹因为误冲撞了军官身边的狼犬被开枪误杀。
临死前还拽着他的手说疼。
他救了一个人却也因此葬送了他放在心尖上的掌上明珠。
许秋庭在父母房外跪了整整一夜,只为赎罪,他虽后悔收留那个男人,但却觉得这个人的性命是他妹妹用命换来的,哪怕恨着,怨着,更要让那人好好活。
十五岁之前的许秋庭永远不知道弱肉强食的乱世准则,于是当那个男人的援兵赶来时,已经全都晚了。
这个男人就是将来占据江城莞城的李德,李德带着手下的人从地窖出来,江城已被攻破。
他不过是条毒蛇,许秋庭救了他,他笑着道谢的同时一声令下,放了把火,在整个许家乱成一团时,抢夺财物,将许家洗劫一空。
下人死的死,逃的逃,他的父母和兄长在那场大火里被士兵用枪射死。
只有许秋庭,李德让他自生自灭。
许秋庭曾经有多天真良善,后来就有多恨,他的善杀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没有人会因许家曾做的一切而伸出援手,接受过许家恩惠的人甚至会在茶余饭后将其当作谈资开怀大笑。
错了吗?错了,错在相信乱世有情,错在尚怀有一颗赤子之心。
温寻月终于明白那日许秋庭所说的话为何意。
“他骗了我,于是他们全都死了。”
他将责任揽于己身,他苟且偷生,每日的痛苦与自责终于摧毁了他单薄的躯体。
他是地狱千万丈爬上来的修罗,不畏生死,不择手段,只为报仇。
宋征正需要这样豁出性命的人。
于是啊,温寻月大底猜到,许秋庭口中的那个桃花源可能就是一场空梦,他这一去……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8
许秋庭要去江城,伪装成宋征,然后明面上被李德所带的兵伏击,拖住李德的时间。
让宋征有机可乘,攻破江城。
这本是场死局,多年前宋征从死人堆里扒拉出了无生意的许秋庭,培养他成为倚红楼的主人时,就注定了许秋庭这辈子只会用余生去成为一颗极好的棋子。
许秋庭与宋征身形相仿,面容相似,被宋征发现的那一刻,就是为了往后替他去死的。
许秋庭伪装了一番,假扮成宋征带着不多的士兵与李德狭路相逢。
这次,许秋庭没算错时间,也没估算错兵力,他本是用来拖住李德,如今他却不想再等了,两兵交锋,而许秋庭身后的车上也已装满了******。
他想要亲自杀死李德,不用宋征来动手。
夕阳染红了天边一角,近在耳畔的厮杀之声,许秋庭却觉得恍若隔世。
子弹穿透他的身体,而他也不觉得疼,只微笑着,瞧着那些人杀红了眼睛,流弹射向军车,******瞬间引爆,漫天火光之中,他恍然间在火光里看见了温寻月。
人死之前,前生事恰如走马观花,陆陆续续的人自眼前走过,直到最后,他只记得温寻月一人。
他的小姑娘还在等他回去,可是,他到底要爽约了。
“寻月,我这一生,诸多艰难,若有来世,我定当护你终老。”他最后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随着火光与厮杀声很快消逝在风里。
经年的疲倦在此时此刻终于尽数宣泄,许秋庭到底选择了解脱。
许秋庭最后代替宋征死在了江城。
半年后,宋征养好身体,才恍然想起故人的交代。
托人给温寻月送了一封信。
温寻月在倚红楼等了半年,哪怕早就换了主人,她依旧在等,最终等来的却只是一封信。
“我心中有座桃花源,那里父母兄妹具在,没有血腥杀戮,阴谋背叛,所有一切尚存完满,我也可以依旧纯粹。
我会在一天收留一个叫温寻月的小姑娘,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给她,然后让她当我的妻子,一生相偕相伴,白头到老。
寻月,这会是一个极好的美梦,我不想再醒来了。
我深知乱世生存不易,请你务必在我身陷美梦时,经由现实打磨成顽石,无人可伤你,无人可害你,活的长长久久,年年岁岁皆安好。”
他心中有个桃花源,到底是虚妄的镜中影,可温寻月却不想再打扰他了,只盼他沉浸美梦,再不复醒。
温寻月面无表情的收拾东西离开,她要去一个谁也没办法找到的地方,安渡余生。
许秋庭在他的桃花源里永远不醒,那她也就永远不会回来。
一如他所说。
任由岁月打磨成顽石,年年岁岁安好无恙。
9
温寻月登上了前往英国的轮船。
许秋庭留给她的钱足够她在英国度过一生。
一切都算顺利,温寻月以遗孀身份自持,依照宋征那孙子说,许秋庭的所有家底全部都归了温寻月。
温寻月如今觉得世上有千万条路可走,自然是要离许秋庭远远的。
在许秋庭这一棵树上吊的半死不活,本以为最后可以修成正果,到最后还被许秋庭给放了鸽子。
她一心想着去了英国勾搭一个外国佬给许秋庭戴绿帽,让许秋庭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还没办法找到她。
这么一个想法颇为赌气,但对温寻月来说,也就只敢想想。
真当船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佬向她伸手,用蹩脚的中文要请她一起跳舞时,温寻月吓的转身就跑,不想整个人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笑起来,极为熟悉的声音:“怎么,知道你夫君来接你,所以急着投怀送抱?”
温寻月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去,面前的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再熟悉不过的眉眼,此时正颇为打趣的瞧着她。
温寻月顺时所有委屈涌上心头,她往死里拍着许秋庭,哭的撕心裂肺,令轮船上的人纷纷侧目:“你这个骗子,你滚!”
“我在梦里待的好好的,忽然想起我在梦外才娶了一个小姑娘,舍不得将她给丢下,于是我就醒来了。”许秋庭安抚着她。
温寻月可不听他的,当场就要甩手走人。
许秋庭一把将温寻月给扯进怀里,在她耳边道:“夫人,这次可多亏了我那日估算错了给李德准备的******包数量,没到把人全炸死的程度,我也一心惦记着夫人你,所以在******轰起来时趁乱给逃了。”
“我只有假死才能瞒过宋征的眼线,于是躲了半年之久,如今我好不容易脱身来找你,你不该高兴吗?”
温寻月终究不忍,她回抱住许秋庭,眼中犹含泪花:“其实,我在赌你会不会为了我而放弃去死,我一直以为我输了。”
“赢又如何?输又如何?”
“输了我这辈子就离你远远的,让你就算从坟堆里爬出来也找不到我的踪影,赢了,我就把你给绑走,让你陪着我一起,再也不放你离开。”
于是啊,这一生,苦难的尽头,许秋庭到底没有舍得去死,他受尽苦难,何苦又顺了老天的心意,让自己凄惨悲凉至死?
温寻月爱了他很久很久,那往后,无数个春秋冬夏,日夜轮回,许秋庭都会陪着她,一如他所幻想的那片世外桃源里那样,一生相携相伴,白头到老。(作品名:《镜台影》,作者:花下客。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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