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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房窗户上挂了个镜子为啥:却在衣柜里发现面镜子

人气:153 ℃/2024-05-15 14:30:05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向北阳台

当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你是否发现,镜子中的“你”,也正在看着你?

1

童年的一场大病,让我留下了两个后遗症,一是失忆,二是怕照镜子。

失去的记忆无所追寻,怕照镜子的原因无从说起——它们是深埋在我体内的黑匣子,连我也不知道钥匙所在。

我在孤儿院长大,五岁时,养父母收养了我,把我带到了现在的城市。他们视我为己出,含辛茹苦,一路抚养我长大。

研究生毕业后,我交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蓝诗诗落落大方,温柔漂亮,和我一样,也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我们门当户对,并彼此相爱。

一切都是那么幸福。

这种幸福跟过去无关,所以我完全没想过,也压根不需要去深究——五岁前的我,到底经历过些什么。

而且,潜意识里,我也拒绝想起之前的事情,这缘于五岁时的那个梦。

说是梦,其实只是一些零碎的画面,零碎到几近没有具象的场景。只是模糊地感知到,是在一处逼仄的空间中,无穷无尽的黑暗包围着我,我孤零零的,身体被彻骨的寒水淹没着。

无法呼吸,无法挪动,无法发声。

窒息的绝望。

梦境的最后,是一双极度无助的眼睛,它所流露出现的惧意,足以让我的世界为之颤栗。哪怕是在梦外,我的身体也出现了痉挛,分不清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恐惧。

它与我对视着,如同自己与自己对视。

我大汗淋漓,从那个梦境中挣扎出来。从此,关于五岁前的一切,我再也忆不起一点一滴,也害怕上照镜子。

幸运的是,养父母带走我以后,遗忘的记忆最终埋葬了那个恐怖的梦镜,它如尘埃落地,归于黄土,不再纷扰在我的睡眠中,也让我的世界重归平静。

慢慢地,我开始意识到,从养父母把我带走的那一刻,便已切断了我与过去的联系。

过去的已成过去,未来的是全新的未来。

幸福的我最近有了一点点烦恼。

因为女朋友的缘故,我有了从家里搬出来的想法。下定决心以后,我便着手寻找房子。一番折腾以后,我才得偿所愿,租下了一套满意的一室一厅。

说起房子的寻找过程,也是堪称神奇。在此之前,我前前后后看过五六套,一直找不到心宜的。

就在我几近放弃的时候,某个清晨,我在收到的快件中,拆出了一份招租广告。

光从纸张和内容来说,房主人可谓是极度缺少招租的诚意,但是结合房子的情况及招租价格,它又显得吸引力十足——同样的小区,它的招租价格只是别人的一半。

房主人也大概提及了自己的情况——长年旅居国外,招租只是简单想找个高素质爱干净的人,帮忙打理好房子。

出于这样的目的,房租只是象征性的东西。而对租客,房主人也提出了一系列的苛刻要求:要求硕士以上学历、有正当工作的上班青年人士,有洁癖者,优先考虑。

我和蓝诗诗正好符合这样的条件,更重要的是,我和蓝诗诗都有轻度的洁癖。

这条件,简直就是为我们量身定做。

我赶紧拿起了手机,拨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三秒,被挂断。再拨,又被挂断。

失望,郁闷。

十秒之后,短信声响,我打开信息,不由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那条短信的内容就是:房子未租,符合者,加我手机微信。

真是何等的幸运!

加了房主人微信后,对方要求我提供一些个人信息和学历证明。我传了过去,几分钟后,租房合同就传了过来。

我迅速签了字,扫描了身份证,就匆匆传了过去。

整个租房过程,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

然而,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犯下了一个错误。

2

搬到新房子的第一天,我先是清理了卫生间和厨房,然后开始铺床拖地板,一切搞完以后,已经快接近凌晨。

身体有些疲劳,加上倦意袭来,我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深夜,我在一股凉意中醒来,房间的灯还开着,亮晃晃的,刺得人的眼睛生疼。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不知不觉中,我竟在床上睡了3个多小时。

夜深人静,世界也陷入了沉睡。窗外,整个小区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扰来。房子里开始笼罩着一种诡异的静谧感,连喉咙也在这样的氛围中,变得干哑了起来。

我步出大厅,猛喝了几口水。闻着身上的臭汗味,我才窘迫地想起,自己竟然连澡都还没有洗。

从行李包里取出了换洗衣物后,我便准备把剩下的衣服,一齐放到衣柜里。我先是到洗手间里拿来了湿布,准备先抹一下衣柜。

站到衣柜前,我先抹好了敞开的半边。然后,我便把推拉门推回来,准备再抹另外的一边。

衣柜门一点一点地在我的手下推开,滚轮发出沉哑的摩擦声。

突然,一阵黄光骤然亮起,从推开的半边衣柜里倾泻而出。

“啊……”我大叫一声,大力地拉上了衣柜门。用力过大,衣柜门重重地撞在柜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连心脏也被重重地震了一下。

心跳加快,睡意全无。

在那半边衣柜的内壁上,镶着一面极大的落地镜,随着感应灯的亮起,我与镜中的自己出其不意地对视,竟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那种感觉,极其恐怖。

我说过,我害怕镜子。而一面藏在暗处伴有感应灯的镜子,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害怕,而是深深的恐惧。

沮丧的情绪如同海水般袭来,我甚至有了马上搬回家的想法。

在床上缓了几分钟,我快速洗完澡吹干头发。

回到卧室时,身体还在氤氲着热气,风从窗户中直窜而入,带着一丝应属于夜的凉意。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入睡姿势。没有了水滴声,整个房子又回到了原先的静谧状态,安静得让人心神不定,仿佛随时随地地,将要发生些什么——安静只是虚假的遮纱,真正可怕的东西,正藏身其后。

这样想着,我的视线更加不敢落到衣柜那里,只好翻过身来,把脸对准了墙壁。在这种莫名的对峙中,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响。

极其细微却又真实存在的声响。

我屏住了呼吸,细细地感受着,心跳突然加快,“呯呯呯”地干扰着我的判断。我不敢翻过身来,心里害怕得要命。

那声音是来自衣柜吗?

我这样想着,冷汗瞬间从额头滚落。身体发冷,手脚发硬,连手指也在微微颤抖起来。

那个衣柜正紧闭着,闭得不留一丝缝隙,闭得不漏一丝光线。可那紧闭的衣柜里,此刻有着什么——明明应该是什么也没有,可我就是忍不住地想象着,里面应该有什么。

一直紧绷的情绪让我开始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愤怒。

我猛地翻身下床,冲到客厅抽了一把凳子,回到衣柜前,一把推开了衣柜门。

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橘黄的感应灯骤然亮起,衣柜里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个“自己”也正在凝视着我。他停留在镜子背后的脸,在晕黄的灯光和满布的灰尘下,正呈现出另一张完全不同神情的脸——仿佛眼里藏满着嘲笑,正嘲讽着,镜子前六神无主的我。

我赶紧拉上了衣柜门。

风迎面而来,似乎比刚才更添了几分凉意。

风……

我整个身子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冷汗瞬间湿透了整个后背——我明明记得,洗澡之前,我已经关好了窗户。

可此刻,那个被我扣上的窗户,它半开着,如同一张张在黑暗中的嘴巴,正在朝着我呼出一口一口的凉气。

这个房子,除了我,一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什么”。

我整个人魔怔了一般。

一股清晰无比的声响,正一丝丝地从衣柜里传出来,仿佛有千万条蜿蜒的蚯蚓,它们倾巢而出,爬过地板,攀上床沿,附上皮肤,最后钻满了我的整个耳洞。

我没有打开的半边衣柜,此刻它在黑暗中,正一点点地自动打开,带着滚轮摩擦轨道的苟喘声。

我整个人无法动弹,心脏像要爆炸,耳鸣也同时作恶。

“啊……”衣柜中的黑影袭来之前,我发出了最后的一声惊叫。

3

“哈哈哈……你胆子怎么那么小啊……”灯光下,蓝诗诗站在床边,抱着肚子弓着腰,狂笑不止。

“蓝诗诗,你过份了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也是服你了,就为了一个恶作剧,你在衣柜里足足呆了半小时,你就不怕闷死在里面吗?”我说。

“不值啊,但是刚才看到你吓坏的样子,好像又觉得有点值。”她抬头看我,又笑出声来,说,“谁叫你洗澡时,连门都不锁?”

“啊,新密码我只发给了你一个,谁知道你会半夜过来?!”

蓝诗诗原本说了今晚加班不过来,谁能想到,半夜三更的,都凌晨三点几了,她在下班后突然跑了过来。

“那也说不定。”蓝诗诗回了一句。

“什么说不定?”

“房东啊。”蓝诗诗见我不解,继续说道,“密码锁是房东装的,谁知道你照他的方法修改了新密码后,他那边会不会直接接收到?”

“可房东不在国内啊,就是他收到了,在国外又能干些什么?”我说。

蓝诗诗抬头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谁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假话?”

听完了蓝诗诗的这番话,我才顿然醒悟了过来。整个租房子的经过,都是在微信上完成。我跟房东未见一面,连电话都未通过一次。房东的手中,有我清楚的个人信息。而相对地,对于房东,他的一切至今都是一个谜。

万一,事实并非如房东自己所说的那样,而是出于其他我未知的目的,那我不是成了菜板上任人宰割的肉。

第二天,回到公司后,整个上午,我都精神不佳,昏昏欲睡。

午饭期间,我们聊到房子的事情。一圈问下来,一起吃饭的几个同事阿伟,大飞,小杨,无一有收到跟我类似的广告。

我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吃饭的胃口也没有了,我胡乱地扒着碗里的饭,叮嘱着大飞:“大飞,我下午有事请了假,回去后,你帮我向其他同事问问这个事,看我是不是遇到了骗子。”

吃完饭,他们几个结伴回了公司,我也搭车回了租房。

补了两个小时的下午觉,人精神些,我坐在沙发上,头往后仰着,暂时放空下自己。

门外响起电梯的开门声,随后,有脚步声从门外经过。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后,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收回了落在天花板上的视线,起身向门外走去。

4

出了房门左拐,我停在了702的门口,想着或许可以从邻居这里打听到房东的一些事情,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按下了门铃。

清脆的铃声在房内响起,透过门传到我耳内时,又生出了一份沉闷。我连续按了几下,房内毫无动静。

应该不是这一间,我又再往右挪到了703的门口。

我所租住的房子,位于这栋公寓大楼的7楼,一梯四户。电梯在最左边,然后往右依次是701到704。我住在701,刚好挨着了电梯。

我伸手按下门铃,同样的铃声又开始在703里响起。同样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房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现在是上班时间,人不在房子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没有多想什么,脚步移动,又来到了704的门口,伸手按铃。

“叮咚……叮咚……”铃声反复响起,房内仍是一点动静没有。

我开始感到奇怪,刚才我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可我一路按过三家的门铃,每次按的时间也不短,可一家也没有开门啊。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拔步往回走。

“哐当!”一道开门声传来,从704的门缝中伸出了一个人头。那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伯,头发花白,正眯着眼睛在瞪着我。

“刚才是你在按门铃吗?”老伯问我,门被推开了大半。

“老伯,打扰您实在是抱歉啊,我是来向您打听点东西的。”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走了过去。

“啊……你说什么?”老伯一脸的茫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耳朵不大好,你说话大点声。”

“我说……我来向您打听事情的。”我抬高了声调。

老伯还是一脸的不解,睁着他那微眯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才起步往里走。

“进来坐吧!”老伯转过身,甩了一句出来。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屋内,在一张红木椅上坐了下来。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老伯似乎已经不记得刚才的事情了。

我把嘴巴凑近老伯的耳朵,说:“老伯,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我是701的租客,我想向您打听一下,你跟我们房东认识吗?”

“啊……你是701的。”老伯的声音有点大,震得我耳膜生疼。

他在茶几上摸索着,很快找到一副老花镜戴上,又上下把我打量了一番,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我,“唉哟,你看我老到都不认人了,小杰啊,我真的都要认不出你了,你们啊,一搬就是搬走了十几年啦!”

老伯紧握着我的手不放,我大概明白了,老伯是认错人了——他应该是把我当成701房东的小孩了。

我正想着怎么接下去,老伯又开口了,“这次跟你爸妈回国,准备呆多长时间啊?!”

回国……

我如释重负。

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却一下子解开了我的心结——房东确实没有骗我,他确实是定居在国外。

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了起来,连面前的老伯都感觉亲近了几分。

回到了701,刚一坐下,大飞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我滑动屏幕,接听起来。

“北哥,我打听过了,原来也有几个其他的同事收到跟你同样的招租广告,有一两个还发了个人信息过去,你小子真走运,就你得手了。”大飞在电话那头嚷着。

电话一挂,我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简直脱胎换骨了一般。

5

是夜,酒吧里霓灯闪烁,音乐撩人。

蓝诗诗今晚加班,趁着空当,加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卸下了地,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好,所以叫上了阿伟大飞他们几个,一起出来泡了个吧。

“不行不……不行了,再喝明天就起不来了,”阿伟嚷嚷着,把响着的手机举起来给大伙看,“家里那口在催了。”

“行行行,我也差不多,要不大家撤了吧?!”大飞的酒量最差,这会儿有人开了口,也着急回去休息了。

“行,那今晚就这样啦。”我说着,起身去买单。

出了酒吧后,阿伟,大飞,小杨分成了两部车离去。因为酒吧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决定步行回去,刚好也可以散散酒气。

我看了看手机,又是快凌晨3点了,不知道蓝诗诗回来了没有,想来应该还没有,不然早就打我手机了。

我沿着街道开始往回走,已经深秋了,天气开始有点凉,道路两旁的树叶染上了金黄。风迎面吹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落叶零零散散地,从高处落了下来。

我踩着不规则的树叶“尸体”,身体摇摇晃晃,大脑晕晕沉沉,在秋风中,更添了几分醉意。

午夜的城市街道,别有一番迷人的风味。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注意到,有个脚步声,始终紧跟在我的身后。某几个路口的街灯下,他的影子,长长地拉到了我的脚下,仿佛一脚踩下去,就能把他踩出了原形。

是巧合吗?跟我住相近的地方?还是想要半路打劫?

我的大脑胡乱猜测着,只能继续往前走,一边继续留意着后面的脚步。

他的影子时长,时短,时在我的脚下,时在我的身后,好像不急,不缓,像扯着风筝,这刻放多点线,下刻又收回了一些。

我是那只泡过酒精的风筝,完全丧失反抗的能力,只能在前面飘啊飘。

只有飘到新房子了,那就安全了。

时间就这样一秒一秒地过去,那个脚步声一直紧跟其后,到了公寓的楼下,那股声音才彻底消失掉。

过量的酒精加上过度的紧张,让我趴在公寓的外面,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抹干了嘴部,连吐了几口口水,我才开始步入大门,按下了电梯。

电梯门开,我走进,按下七楼。

“咚!”

电梯声响,并没有上升的迹象,而是在我的面前重新打了开来。一个身影闪了起来,我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长相,他就已经背对着我。

他静静地站着,手上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也住七楼?

电梯门开,他走了出去,我随后。看着他径直走到了703门前,开门,进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我靠在墙壁上,醉意冲上来,我整个人渐渐失去了意识。

6

次日清晨,我醒来,头疼得厉害。我侧了侧身,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给人窥视了一夜的感觉。

我睁开眼,意识骤然清醒,人也跟着哆嗦起来。

那面打开的半边衣柜,此刻如同一个暴露无遗的黑洞,正对着我旋转着,仿佛试图把我吸了进去。

我赶紧下床,把衣柜门拉上。

听到有声响,蓝诗诗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问我:“醒啦?”

“嗯,你怎么那么早起来了?”我问。

“什么啊,我才刚回来好不好?这才洗完了澡。”她把头缩了回来,隔空回应着我。

“不是你昨晚带我进来的吗?”我突然有了一肚子的疑惑,昨天晚上,在开门之前就彻底断了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睡在了门口,还是最后开了门进来。

“你是喝断片了是吧?自己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蓝诗诗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脸上佯装生气,“跟你说过多少次,悠着点悠着点,喝那么多干吗?又不给你发奖金。”

“这不是昨天高兴吗,喝着喝着又喝多了。”我回着,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衣柜门是你打开的吗?”

“啊,对不起啊,我刚才照了一下,忘了关上就去洗澡了。”蓝诗诗走了进来,双手攀上我的脖子,娇嗔道。

蓝诗诗知道我有怕照镜子的毛病,所以每次她都是错开我才使用。而且,每次用完以后,她都会随手关上。

“下次这样要打屁股哦。”我开玩笑地说。

“好吧,那今晚我们去哪里吃饭庆祝?”蓝诗诗笑眯眯地看着我。

吃饭?庆祝?

我猛地想起,今天是我们恋爱一周年。更重要的是,今天是蓝诗诗的生日,这几天我光想着房子的事,竟给忘得一干二净。

好在蓝诗诗并不介意我的大头虾。

晚饭时,我让餐厅给现做了一个蛋糕,蓝诗诗非常开心,现场还许了一个愿。

“老公,我今年不贪心,只许一个愿望。”

“为什么啊,多许两个不好吗?”我问道。

“许一个比较专注啊,而且我很希望这个愿望可以实现,我有预感,今年一定会实现的。”蓝诗诗这样说道。

晚饭后,我跟蓝诗诗又去逛了下商场,整个行程下来,身体快要累垮,精神却极度满足。

准备回去的时候,蓝诗诗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拍手说道:“差点忘了买电池。”

“买电池干吗?”我不解地问道。

蓝诗诗面露难色,才接着说道:“镜子的感应灯没电池了。”

一听到是用在衣柜里的镜子照明的,我一下子没有了聊下去的兴趣。

蓝诗诗张着嘴,似是而非地看着我,好像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出口。

“想说你就说啊,没事,搞得神神秘秘的。”我说。

“那个……昨天我回来的时候,衣柜门开着,感应灯亮了大半夜没电了,我后来也用了一下,忘了关上,结果还是让你吓着了。”蓝诗诗看着我的脸,说着。

我犹如被人凌空从头倒下了一桶冷水,整个身体随着蓝诗诗说出的每一个字,一寸一寸地冷冻成冰。

抬头望去,凄冷的月光下,那栋寒风中的大楼,在我的视野中摇摇欲坠,宛如悬在空中的人间地狱。

7

整个回去的路上,我心神不定,仿佛灵魂被抽走,只剩下一具无意识的行尸走肉一般。

“怎么啦,一路上无精打采的,老是干发呆?”开门进去后,蓝诗诗问我。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置身房子中,风吹入窗,头顶的灯光投射下来,四周都是一片凄白,苍凉之意油然心生。我坐在沙发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昨晚,我是被人带进屋的。

原本,我的心里就有一点疑惑,刚才蓝诗诗的一番话,让我开始无比坚定这个事实。

正常来说,人在喝酒断片的情况下,大脑失去了记忆,记不起自己做过的事情,这无比正常。但即使是在断片的情况下,大脑仍会有正常的意识。

也就是说,潜意识里,仍会遵循平时的行为准则,就好比,喝醉酒的人,照样会开车,只是反应迟钝了许多。一个平时不喜欢吃榴莲的人,你在他断片的情况下,递给他一片榴莲,他照样会拒绝。

而我,作为一个如此惧怕照镜子的人,哪怕是完全断片了,没有了记忆,也万万不可能打开柜子照镜子,更不会让它对着自己一晚。

所以,我百分百确定——那晚,我不是自己开门进来的,而是被人带进来了。

可他是谁?他怎么会有密码?他的目的何在?

我一无所知。

我的身体在沙发上越加地发冷,头脑越是清晰,我越加地感觉到害怕。

我仿佛掉进了一个猫抓老鼠的游戏,猫正蹲在了暗处,窥觑着我。而我暴露了行踪,无处可匿,无路可逃。它步步逼进,踏着胜利者的步伐,而我如同待宰的羔羊,畏畏缩缩,战战兢兢。

一夜无眠,天亮以后,我轻轻地下了床,在客厅的地板上坐了下来,想着等下怎么跟蓝诗诗说清楚——我想要搬离这里。

总之,再在这里待下去,迟早我都要发疯。

搬离这里,是无奈的选择,却也是最好的选择。

我这么想着,开始听到了门外走廊上,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我几乎没有犹豫一秒,光着脚丫就冲向门口,开了门出去。

电梯口,他正在等电梯,那人应该是那晚我看到的703的人。起码,从身高体形来看,跟那晚模模糊糊的印象,有点接近。

“抱歉,请问你是住703吗?”我问。

他抬头看了看我,“嗯”了一声。

“有什么事吗?”电梯停在了7楼,他又扭过头来,问我。

“前天晚上,我喝了酒回来,跟你坐的同部电梯,我想冒昧地问一下,是不是你后面出来扶的我进屋?”我问。

他皱了皱眉,似乎很疑惑。犹豫了一下,他开口说:“好像有点印象,那晚你应该喝得不少,我进电梯的时候,你很大酒味,不过后面我回房了,就不知道你具体怎么进屋的。”

“你是……丢了什么东西吗?”他又问道。

“不是不是,那没什么事,就是那天断片了,想知道自己怎么进的屋。”我赶紧解释。

他“喔”了一声,伸手按下了电梯,我准备回房,大脑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他:“你之前有见过702的人吗?”

他摇了摇头,说:“我在这里住了4年了,之前你们这两间房子一直是空着的。”他想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有点奇怪,好几天前,我好像听到702里面有动静,但就是没有见到有人。”

“什么样的声音?”我着急地追问。

“好像是在敲墙的声音,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他眉间的疑惑更深了,可能觉得我有点莫名其妙,一直问着一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东西。

“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我向他致歉,他点了点头,进入了电梯。

我伫立在门口,望着702的房门,回想着刚才谈话的内容:两间房子之前一直空着;702曾经发出过敲墙的声音;从没有见过702的人。

我的大脑快速地转动着,随着所有的线索越发清晰地指向某一处,我开始紧张了起来,快速回到了房内。

8

房间的床上,蓝诗诗还在睡觉。我站在衣柜前,望着衣柜思考着。

自从出住以来,我始终怀疑,这套偶然廉价租来的房子,可能藏着某些我不知道的秘密。这样的猜疑一度得到缓解,可随着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这种怀疑不减反增,又升至某个“不得不搞明白”的高度。

我甚至怀疑,从我入住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如同剧本般写在某个人的手中。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租房,而是一个牢笼,为我量身定制的牢笼。

可这个房子的可疑之处在哪里?

是镜子,衣柜里的那面镜子。

正常来说,一面镜子最大的用途,莫过于用来照人。一面装在衣柜里的镜子,并不可疑。可一面镶在衣柜内壁的镜子,不可移动的镜子,就十分可疑了。

因为它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用途,没有人会在每次需要照镜子的时候,还去拨开挂着的衣服,然后才来使用。

这是一面装错地方的镜子。

或者说,这是一面不是用来照人的镜子。

那它的用途何在呢?

701和702之间,只隔着一面墙的距离。床的位置是在房间的左边,衣柜在右边,正好安在了跟702共用的那面墙上。

我终于明白了,它从始至终就不是为了照人所设,而是为了窥视,窥视我的一切。

冷汗瞬间冒出。我甚至能够在大脑中构思出,那晚,702那人就是这样,开门见到我醉倒在门口以后,他从702的房间内,卸下了那面镜子,一点一点地,从我的衣柜中爬了过来。走到门口,开门,再把我拖到了床上。

然后,他又顺着衣柜爬了回来,装上镜子,站到了镜子的后面,借着感应灯橘黄的余晖,静静地窥视着我,如同观赏一只困在囚笼之中的怪物。

随着真相的步步逼近,我的心跳如同乐曲高潮中的鼓点,“呯呯呯”地紧敲个不停。

此刻,他是否正呆在了房内?

我慢慢地靠近墙壁,把耳朵贴在墙面上,试图窃听到隔壁的动静。有限的听觉内,隔壁的房间如同死去了一般平静。

我如同石化了一般,久久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确切地肯定里面没有动静后。我又走到了衣柜前,带着跳得快要超过身体负荷的心跳,慢慢地,轻轻地推开了衣柜门。

我慢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如同举着一根将要开启所有秘密的钥匙。手指触在光滑的镜面上,是一片冰凉的触感。

没错,真的没错,所有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镜里镜外的两根手指之间,几近没有一丝的缝隙。

双面镜,衣柜里面的镜子是一面双面镜。

9

咖啡馆内,我跟蓝诗诗相对而坐。

“什么,你说衣柜里面的镜子是双面镜,怎么会这样?”蓝诗诗一脸的惊吓,有些后怕地看着我,“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马上报警吗?”

我转了转桌子上的水杯,说:“报警是肯定的,但是等到今天晚上。”

不知为何,我始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总觉得整件事情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阴谋,而不是简单的偷窥事件。只有当场抓住那一个人,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这就是我今天没有第一时间报警的原因。

白天公寓里人来人往,容易暴露自己。而且,既然他针对的对象是我,他应该知道,白天我基本都在上班,只有晚上才会回到租房里。所以我判断,他应该都是半夜凌晨的时候回到702,然后在清晨所有人准备上班前,又动身离去。

等到晚上再报警,时间并不晚,而是刚刚好。

“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回去吗?”蓝诗诗问我,举起水杯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今晚我一个人回去,你下了班以后,先去同事家过一夜,等到这事过去了,我们再找个新的地方搬走。”

“可是,老公,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要不,我们还是现在报警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蓝诗诗的提议,“没事,今天晚上我叫大飞阿伟他们几个过来,我们人多,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好了。”

蓝诗诗还是有些不放心,抓着我的手比刚才用力了一些。

“好啦,好啦,真的没事的。”我又安慰了蓝诗诗一番,她这才松开了我的手。

突然,蓝诗诗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在包里翻找了起来。

“怎么啦?”我问。

“有个事我忘了跟你说了。”蓝诗诗一边继续翻找着,一边抬头看了我一眼,“就是你喝醉酒的那天,我在衣柜前捡到了一个东西,原本我以为是你的,就收在我包里了。”

蓝诗诗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绳系着的东西,放到了桌面上。

而当这个东西清晰地显露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整个脑袋“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没错,我是有一个这样的护身符,同样的有些褪色的红绳,同样的封了一个透明保护壳的符牌。

可我的那个护身符,还放在我养父母家中房间的衣柜里。

我的脑袋隐隐地疼了起来,一些尘封已久的画面,如同电影预告片般掠过大脑。零碎却不完整,真实却又让人难以置信。

掌心突然无力,手中的水杯脱指而落,摔在地板上,瞬间化成一片凌乱的碎片。

上车以后,我沉默地靠在椅背上,手中紧紧地握着那个护身符。

蓝诗诗坐在我的身旁,一直一脸焦急地看着我,她不明所以,有几次想要开口问我,话到嘴边又放弃了。

脑海中那些零碎的画面还在翻滚着,我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五岁那年的那个梦里,那双眼睛正在慢慢地剥离周边的黑雾,呈现出它应有的身体。

“老公。”回到我家楼下,刚往家的方向迈出几步,蓝诗诗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我转过头看她,秋日的阳光爬满她有些发白的脸,连日的加班让她的眼睛始终带着股血色。我们之间隔着大概一米的距离,但我却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晶莹的液体,正在她的眼眶里徘徊着。

“老公。”她又轻唤了一声,冲了上来,紧紧地抱住我。

“怎么了?”我抚摸着她的头发,问她。

“老公,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在你的身上发生过什么,无论将来会怎样,我都想陪着你,一直陪着你。”蓝诗诗在我的耳边低声呢喃着。

“可是,如果……我曾经做过一些不可饶恕的事情呢?”我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怀抱,面对着她,问道。

“那我会选择原谅,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起码你现在是个好人。”蓝诗诗看着我,一脸的坚定。

我忍住想要掉下的眼泪,起身往回走。

10

家里面,养父正在客厅里看报纸,看到我开门进来,愣了几秒,才问道:“今天不是上班吗,怎么有空过来?”

“今天有点事,请假了。”我回道。

养母听到了动静,从房里走了出来,看了看我,问道:“怎么啦,跟诗诗吵架了吗?”

我摇了摇头,在养父的身旁坐了下来。养母没有再问什么,从厨房里端了一盘水果出来,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班也不上,话也不说,有什么事倒是说说啊!”

我看了看养父,又看了看养母,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护身符,放到面前的茶几上,说:“爸,妈,你们还记得这个吗?”

“这不是小时候你身上戴着的护身符吗?”养母拿起了茶几上的护身符,端详着。

我起身回到了房间内,从衣柜里翻出了另一个护身符,走了出来,也放在了茶几上。

两个挨在一起的护身符,一模一样,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养母的脸上瞬间失色,身子颤抖了起来,眼睛直直地望向养父。养父依旧淡定地坐着,眼睛低垂,愣愣地望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护身符,许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当年我们把你从孤儿院带走的时候,你还有一个孪生弟弟。”养父沉默了一下,看着我说道。

“因为各种原因,当年我们只准备领养一个,所以我们只带走了你,把你弟弟留了下来。”

当这句话从养父的嘴中说出来的时候,虽然我的心里早有所准备,但还是毫无来由地颤栗了一下。

其实,关于我有一个孪生兄弟的事实,从我的儿时开始,我就隐隐约约地有过这样的想法。我总是或深或浅地梦过一个人,他有着跟我相同的面貌,有着跟我相似的眼睛。

他不是我,他是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我”。

直到我从蓝诗诗的手中看到那个护身符时,我就已经猜到了,在这个世上,真的有另一个“我”——我的孪生兄弟。

可真正让我疑惑的,并不是我有一个孪生兄弟的事实。而是,在我被领养之前,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养父养母一直不敢告诉我这个事实,而我在五岁的那个诡异的梦后,又为何如此惧怕镜中的自己?

我瞬间明白了,我不是怕我自己,我是怕他,我怕我的孪生兄弟。

每次当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潜意识里,我感觉自己就被我的孪生兄弟盯着。

我害怕他看我时的眼神。

养父将两个护身符拿在手中,接着说道:“在你被我们收养之前,曾经发生了一件事情。

“在我们带走你的前一天,你掉进了一口水井里,差点淹死,好在有人及时发现把你救了起来。

“当时,护工们把你从井里救起来的时候,井边只有一个人,就是你的弟弟。

“这件事发生以后,因为当时你们的年纪太小,加上你事后生了一场大病,好像再也记不起发生过什么,我跟孤儿院院长商量过后,觉得没必要再纠结于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就直接把你带走了。”

从家里出来以后,蓝诗诗还在楼下等着我。我的身体在秋风中瑟瑟发抖,仿佛置身于一个没有温度的异度空间,头脑中还在不断地回响着刚才养父说的话。

“怎么样,没事吧?!”蓝诗诗挽着我,关切地问着。

我摇了摇头,说:“没事。”

“叮”的一声信息声响起,手机里进来了一条短信,我点开了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房东”两个大字。

我看着短信内容怔怔地发起了呆。

“老公,怎么了,谁发的信息?”蓝诗诗扭过头看着我的手机,问我。

“我有一个孪生兄弟,五岁那年我被养父母领养以后,我们就分开了。现在,他回来了,他就是我的房东,也是住在702偷窥我们的那个人。”我把手机递给了蓝诗诗,“他约我明天在孤儿院见面。”

蓝诗诗一脸的错愕,完全弄不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你有个孪生的弟弟,他扮成房东来偷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我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老公,我陪你去吧,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想陪你去。”蓝诗诗认真地看着我,眼神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11

次日,几番换乘以后,我跟蓝诗诗终于来到了那个孤儿院。

旧境重游,儿时的记忆并没有被唤醒。眼睛扫过之处,偶有一些画面闪过大脑,隐隐约约地生出几分熟悉感,但陌生的感觉还是占了大头。

孤儿院位于A市的市区边缘,周边并不是很繁华,低矮的围墙在岁月中早已青苔遍布,斑驳一片。

才走到孤儿院的门口,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便迎了过来。她看着我,笑而不语。

那种笑容似曾相识,可我一时还是想不起来。

“十几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跟你弟弟的样子一模一样。”她笑出声来,朝我伸出了手,“我是这里的院长谢明朗,你可能记不起我了。”

我有些尴尬地握住了她的手。

进楼以后,她带着我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内。她在电脑前坐下,我跟蓝诗诗并列坐在她的对面。

“你弟弟去逛后面的园子了,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养父母现在已经退休了吧?”谢院长跟我寒暄着。

我随口回答着,心思并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身上。

我不清楚,五岁那年,是不是真的是弟弟把我推下了水井。如今,他再次出现,大费周章,难道真的只是简单地想约我来孤儿院相认吗?

还是,他有其他的目的?抑或是,整件事情的背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在大脑里胡乱地猜测着,随着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了进来,我的心又“怦怦怦”地跳动了起来,浑身的血液也随之沸腾了起来。

他终于来了,所有的谜团就要解开了。

门“吱”了一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一样的身高,一样的相貌,一样的眼睛。

他在桌子旁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仿佛看到了五岁那年在我梦里的那双眼睛。如今,它活活地长在了我面前的这个人脸上,像梦中一样,在看着我。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是僵硬地坐在了原地,连眼睛都不敢与他直视。

谢院长起了身,招呼坐在我旁边的蓝诗诗,说:“来,我们出去转转吧,你是第一次来,我带你到处参观一下。”

蓝诗诗看了看我,在得到我的点头示意以后,才跟着谢院长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你……过得还好吗?”他想了一下,开口了。

“嗯。”我完全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我该怎么称呼他,又该如何开口问清楚我心中所有的疑惑。

“你真的失忆啦,记不起以前的事了?”他又问。

“嗯。”我僵硬地回答着。

他好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在蓝诗诗刚才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对不起。”他突然又开口了,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五岁那年的那件事,还是近来发生的这一切。

“其实我这次回国,本来是想来跟你相认的,只是回来以后,才听说你失忆了,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我让谢院长联系过你的养父母,但他们并没有让我们见面的意愿,无奈之下,我只好在你的衣柜里装了一面双面镜,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样。

“那天,我看你醉倒在门口,所以从你的身上拿出了钥匙,开门把你放到了床上,怕你半夜呕吐堵塞呼吸道,我就打开了衣柜门,在另一边照看着。

“无论如何,这次,我真的没有什么恶意,原本只是想这样观看你几天就回去。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一直在等待着我回应些什么,见我久久没有说话,显得有些失望。他站起身来,朝着我伸过了手,好像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哥,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不管你还记不记得,在我的心目中,我们始终是好兄弟,所以,祝你幸福。”

我抬起头看他,不知为何,即使那双眼睛此刻充满着温情,而我就是无法与其对视。

我怔了一下,还是没有伸出手去。他有些难过地收回了手,慢慢地走了出去,在跨出房间的时候,他才停了下来,说:“我今晚的飞机回美国,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可以来送下我。”

说完以后,他就快步离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头上的天花板,只觉得脑海里凌乱一片。

12

当天已经没有回去的动车,我和蓝诗诗只能在孤儿院附近住了下来。

我并没有去送机的打算,下午的聊天并不算愉快,但总算是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晚饭后,我跟蓝诗诗回到酒店里,不知为何,心里总是空荡荡的,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全弄明白。

蓝诗诗有意分散我的注意力,跟我讲起了孤儿院后面的那个大花园,我的神经忽然被揪了一下,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跟蓝诗诗交代了以后,她待在了酒店里,我又去了一趟孤儿院。

虽然只是晚上七点半,孤儿院后面的花园里,就已经看不到什么孩子的身影。月光清冷,秋风阵阵,显得整个花园更加地肃静。

我在花园里随意地乱逛着,脚步却无意识往某个角落靠近着。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牵扯着我。而当我远远地看到那个地方时,脑海里开始翻江倒海了起来。

那是一口早已被荒草淹没的水井,我五岁时曾经掉下去的水井。

我慢慢地靠了过去,脚步却越发地变得沉重,如同灌了千斤的铅。脑海中的画面一帧一帧地闪现,与梦境中不断地重叠了起来。

脑袋越来越重,我靠在井边,透过上面的铁网往下观看着。头更疼了,脑中的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然后,一段清晰的画面开始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荒凉的水井边,两个面貌相同的男孩一直在聊着什么。突然,其中一个衣着鲜亮的男孩子掉进了水井里,他在水中拼命地挣扎着。而同时,一双充满惊恐的眼睛探入水井中,带着深深的弥漫不消的恐惧。倏忽,他朝着那口水井,大声地呼出……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那天的事情了。

深深的罪恶感瞬间把我包围,我蹲在了水井边,失声地痛哭了起来,仿佛回到了五岁那年掉进井里的那种感觉中。

无助,绝望,窒息了一般的感觉。

直到一双温暖的双手从后面把我抱住,我才从那片无穷无尽的悔恨中挣扎了回来。

“老公,没事了没事了。”蓝诗诗紧紧地抱着我不放。

悲伤填满着我的整个心房,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公,现在去机场还来得及。”蓝诗诗突然扭过我的头,对我说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拉着我往外面奔去。

机场的安检口前,蓝诗诗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我的眼眶一片红润,在机场耀眼的灯光照射下,好像随时就要流下眼泪来。

弟弟转过身来,看到飞奔而来的我们,也是瞬间红了眼眶。他放下了手中的行李,冲了上来,紧紧地拥抱住了我。

眼泪如同决堤的海水,再也无法忍住。

“对不起。”我在他的耳边呢喃着,带着深深的愧疚和感谢。

“都过去了,最重要的,我们终于相认了。”他哽咽着话语,在我的耳边回道。

当我们松开了怀抱,我再次凝视着他的眼睛,终于不再感到深深的恐惧和畏怕,而是感到深深的亲情和温意。

五岁那年,养父母要领养的人,其实是他。

那晚,他穿着养父母新买给他的衣服,来到了井边跟我告别。

他说:“弟弟,我明天要走了,以后,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我望着他,说:“哥哥,你明天就要走了,可我什么也没有,你能不能把你的新衣服留给我?”

他看了看我,还是满心欣喜地点了点头,脱下了他的新衣服给我换上。

而在他换上我的衣服的那一刻,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他往井里推去。脚下一个踉跄,自己却跌进了水井中。

他望着掉进水井中的我,惊吓得愣住了几秒,然后大喊了起来。

从此,被救上来的穿着新衣服的我被当成哥哥领走了,而他,却背负着众人的猜疑,被当成了弟弟留下来,直到后来也被其他人领养。

时间仿佛在这刻凝固了,而这段深藏在内心的阴暗,也终于曝晒到了阳光底下,得到了原谅。

“再见,哥哥。”我说。

“再见,弟弟。”他说。

13

机场外,满天星辰摇晃,一架飞机飞过,我跟蓝诗诗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谢谢你,老婆。”我对蓝诗诗说。

“谢我干吗?”蓝诗诗侧了侧头,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不要再装了,我都猜到了。”我把她拥到了怀里,说。

“什么啊,莫名奇妙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其实你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我哥哥回来以后就找过你了,所以一直以来,你都在一步一步地引导我,对吧?”我俯下头看着她。

“证据呢?”她笑。

“还想抵赖是不是?租房的建议是你提出来的吧?修改后的密码并不会自动发送到手机,是你告诉我哥哥的吧?那个护身符不是你捡到的,是我哥哥给你的吧?今晚,我什么都还没有说你就拉我赶来机场,你也不是未卜先知而是事先知道的吧?!”

“哈哈哈!”蓝诗诗在我怀里开心地笑出声来,“那你知不知道,生日那天,我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是什么?”我问。

蓝诗诗一脸的坏笑,说:“不告诉你,反正已经实现了。”

蓝天下,我们相视而笑,紧紧地相拥着。(作品名:《镜子的秘密》,作者:向北阳台 。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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