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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和抑郁症患者的故事:肿瘤病人与猫的故事

人气:450 ℃/2023-09-18 22:27:09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二马被楼下小猫的叫声吵醒,一声紧着一声,就在自己的窗外。

二马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枕头下,打算接着睡,可是那叫声短促而尖利,轻松穿透厚厚的枕头,直接扎进脑子里。

今天是化疗后的第三天,昨天打了升白针,有些发烧,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疼,再加上化疗反应,昨晚头晕恶心地折腾到半夜才睡着。现在的二马疲累不堪,又被小猫吵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烦躁,不由地在心里愤恨咒骂着。

这已经是二马的第六期化疗了,与第一期化疗后的反应相比,可以说轻微到不值一提,虽然该恶心还是恶心,该吐还得吐,却好在还吃得下饭,晚上好歹还能睡个囫囵觉。

可惜这小猫不懂事。一旦醒来,躺着都会觉得天旋地转,只好起身斜倚在床头。眼睛又酸又涩,二马揉了揉,还是睁不开,只好眯着眼,无所事事地坐着,思绪被小猫的叫声揪着,怎么也绕不开。

忽然一个想法涌上心头:“不如把这小猫抓到公园南门卖了,怎么地也能卖个五六十块吧。”俗话说:蚊子再小也是肉,看了一年病,家里的进项已经只剩下负数了,几十块钱与自己的治疗费相比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总够家里几天的菜钱。

想到此处,二马来了精神,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从家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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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是被冻醒的。

猫咪天性怕冷,夏季的晨风轻凉,小猫弱小的身躯止不住地在发抖。它左右看看,自己醒来的地方是一小丛低矮的绿植,透过茂密的枝叶,可以看到四周有几幢高楼,看来是一处居民小区,自己的藏身之处是小区的绿化带。

脚下的土地被露珠润透了,黏黏的冰凉,踩着很不舒服。小猫来到楼窗下干燥的水泥路面上,一边甩掉脚上沾着的泥土,一边想:不知这次会是什么样的遭遇呢?

猫的好奇心很强,但总是输给它慵懒的天性,在水泥地上抓了几下后,小猫便失去了猜测自己即将经历生活的兴趣,管他呢,先叫几声看看。以往的经验告诉它,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目标出现。

小区的住户还没有醒来,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安静,它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很轻微,但相较于四周安静的环境,还是显得那么高亢。小猫对自己的叫声很满意,不费什么力就可以把声音传到很远,这完全符合懒猫的心意。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必须尽快找到收留自己的人,要是等到天光大亮,一旦有小孩儿出来,对自己来说,那将是一种威胁。于是小猫一声紧似一声地叫了起来,那声音在楼宇间回荡。

忽然,有一个单元的楼门打开了,小猫急忙躲进了绿植丛中,从杂乱的枝叶缝隙中偷偷观察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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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马推开楼门走了出来,一股清冽的空气迎面撞在身上,沁入胸肺,身上从里到外有种说不出的爽快。

已经有多久没有过这种体验了?已经不记得了。生病之前,每天都是顶着早上四点半的星空出门,等抬起头看见的,已经是转过中天的太阳了。生病之后,再没有胆量沐浴晨曦,尤其是化疗后的那些天,甘醇的朝露都可能侵害自己比婴儿还孱弱的身体。

几个月以来,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让身体的自我感觉非常好,手术后的右腿也在逐渐恢复原有的功能。二马每天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身体再有出现什么问题,只是今天,这段时间的小心谨慎被抓住小猫的兴奋取代,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这才是活着该有的样子,否则,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二马首先来到自己家的窗下,不出所料,小猫不在那里。小猫是活物,当然不会乖乖地待在原地等你来抓。四处找找,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就是楼前这丛低矮的绿植下。

因为右腿被割下四五斤肉的缘故,二马基本告别了蹲下这一非常普通的动作,他只能稍微地曲腿弯腰,低下身子在窗前的绿化带下面瞧了瞧,没有小猫的影子,于是他沿着绿植往隔壁单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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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在单元门口停顿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目标很明确地向自己这边走来。

它把身子朝里缩了缩,将自己隐藏在密密的植物中。

男子走到近前,弯腰朝自己这边瞧了瞧,小猫把身子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男子显然没有看到自己,又向前走去,可是小猫却把男子看了个真着:头发很短,胡子拉碴的,满眼的血丝,气色是差些,但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大碍,很健康的样子。

不对呀,莫非不是他?小猫有些疑惑,这与自己的预期不符啊。小猫这么想着的时候,男子正在这一排绿植前挨个儿弯下腰查看着,显然是在找自己。再仔细端详端详男子的背影,小猫便发现了端倪:这男子是个瘸子,只不过他每走一两步便要停下弯腰瞅一眼花丛,所以瘸的看上去没有那么明显。

眼瞅着男子已经去过了几个单元,正向另一幢楼走去,小猫急忙又叫了起来。听到叫声,男子折返了回来,小猫适时地又叫了两声,男子便精准定位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直接走了过来。小猫看得更清楚了,没错,这男子是瘸的。

这次很容易便找到了。小猫在自己窗前的植物下,刚才不知道藏在哪儿了没有看到,现在就站在那里和自己对视着,“喵喵”叫个不停。二马伸手够不到它,于是做了个引诱的动作,弹着舌头“嘚儿嘚儿”两声,那小猫乖乖地就走到了自己脚边,闻闻他空空的手,二马趁势一把将小猫抄在了手里。

这是一只小黄猫,比手掌大不了多少,估计还没满月,嘴上的力气还不足以咬疼人,爪子倒是很尖利,眼睛下面有很重的泪痕,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二马不认识猫的品种,看着就像是自己小时候常见的那种,想来不是什么昂贵的品种吧,不然也不会被扔到外面,管他呢,先带回家再说吧。二马这么想着,把小猫攥在手里,拖着腿上楼回家。

二马并不清楚,今早抓到的这只小猫,并不是什么意外收获,而是它主动参与进自己的生活,并将改变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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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在手上的小猫,感受到了二马身体的与众不同。从绿化带到楼梯口没几步的路程,小猫被抖动了两次,那是因为二马向前走的时候,右腿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迈不出步子,运动中前倾的身体由于没有及时得到支撑而突然失去重心而产生的停顿。好在他走得不快,不然,免不了要摔跤。

平地上走路还好,上楼时瘸得就特别明显了,身子一扭一扭的,左右摆幅很大,手臂也跟着摆动,每一级台阶都像是单腿蹦上去一般。

随着二马身体一同摆动的小猫只觉得世界像一部定格动画,每级台阶的停顿就是正一帧画面。好在猫天生就是运动高手,否则非得让甩晕了不可。

家在三楼,进家后二马轻轻地将家门关上。老婆如月和孩子还在睡觉。自从生病之后,二马便和老婆分房睡了,自己每次化疗后的七八天里,总是整夜整夜折腾的难以入睡,而充足的睡眠对如月来说非常重要。

找了个鞋盒,刚把小猫放进去,女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疑惑地问道:“老爸,我是不是听到什么叫声了?”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二马把鞋盒里的小猫递给她:“喏,你看。”

女儿一直想养一只小猫或是小狗,女孩子对这种毛茸茸的东西是没有抵抗力的,只是因为妈妈有过敏性鼻炎,家里一直不同意。看到鞋盒里的小猫,立马兴奋地问:“你哪儿抓来的?”

“就咱们楼下,吵得我睡不着,就把它抓来了。”

这时候小猫又叫了两声,女儿用手逗弄着它,问道:“老爸,咱们能养它吗?”

二马说:“你也知道老妈的鼻炎。”

“就养两天,行吗?”女儿乞求道。

二马说:“不能。”

小猫听到父女俩份对话,心想:你不养把我抓回来干吗?不满地又“喵喵”叫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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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如月也被吵醒了。她先进了卫生间,“阿嚏阿嚏”地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每次她休息不好的时候就会喷嚏不断。

走过来瞅了一眼鞋盒里的小猫,问道:“你捉个这玩意干啥呢?”

二马说:“它吵得我睡不着,就想着把它捉到公园南门卖了,咋地也能卖个几十块。”

女儿听到这话,马上接茬说:“老爸,你别卖它行吗?”

小猫也听到了,立马“喵喵”两声,表示反对。

如月骂道:“你就缺这几十块钱?这么大人了,做事儿也不动动脑子,你是挣那杀生害命钱的人?一天到晚想一出是一出的。趁早,哪捉的再扔回哪去。”

二马解释道:“这猫看着最多刚满月,这要是扔出去肯定活不了,还不如给它找个好人家。”

“那你看是给谁都行,反正家里不能养,你也不能卖。”

女儿插嘴道:“老妈,咱养两天再送人,行吗?”

“去,赶紧洗脸刷牙,一会儿还得上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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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吃了早饭,去上学了。如月上班前又警告说:“今天你给我把它处理了,我这鼻炎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东西它掉毛,家里不能养。”

“那我一会儿再把它扔到楼底下就行了。”每次化疗后就像重死了一次,昨晚又没有休息好,心中不免烦躁,二马没好气地说。

如月心里也不痛快,自己的鼻炎很厉害,这些年是不敢有一点掉以轻心,自己喜欢养花,但家里养的都是不开花的花。二马喜欢小动物,家里养鱼养乌龟她都不反对,唯独是猫、狗和鸟不行。猫狗掉毛,而且大小便的那种味道冲鼻,鸟是天刚蒙蒙亮就开始叫个没完,而自己只要晚上休息不好,白天就会喷嚏连天,整天头昏脑胀的不舒服。

“你就不该往回捉,你不捉,谁扔的就是谁造孽,你现在捉回来,再扔出去,这罪过就是你的了。”

“捉个猫还有这么大的罪过?”

“不跟你废话了,你今天多问问,让爸妈那头也问问,看谁家要,送了人就行。”

说完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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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就剩下二马一个人了。

自从生病后,自己就没再上过班了。人到中年,正是一家顶梁柱的年纪,却丧失了劳动能力,不止这样,为了治病,每月巨大的花销,对这个家庭可谓是雪上加霜。二马曾自信地认为,只要自己认真工作,有单位交的“五险一金”托底,不求飞黄腾达,最起码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安度一生。生病后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幼稚可笑,太多真能救命的药品不在报销范围之内,而且价格正好卡在可以把家底吃干挖净的程度。还有那些能报销的,全国各地的比例居然不同。都是正生长在同一面红旗下,在各自的岗位上为了祖国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到头来,还是分了个三六九等,这让二马疑惑不解了好一阵,后来总算想通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追求“人人平等”,既然是追求,那就说明这个东西还是没有实现,也就解释了自己的疑惑。

夜里没休息好,药物反应又一阵一阵地在胃里搅动着,折腾了这么一气,早上的精力全都消耗光了,二马打算再睡一会儿。

那小猫也不认生,就蹲坐在自己的脚边,尖细地“喵喵”叫个不停。

“唉!睡醒再处理你吧。”二马塌着腰弓着背,找了个废弃的塑料盖子,倒了点牛奶给小猫,又把沙发坐垫丢在地下给小猫卧,只做了这么两件事,便费了老大的力气,脑袋一阵阵发晕,直接瘫倒在床上,蜷曲着身子再也不想动弹分毫。

看到二马有气无力地躺着,小猫能够感受到他身体的虚弱,不再叫唤,乖乖地舔食了些牛奶,便知趣地跑开,巡视自己的这个新家。

房子不大,普通的三居室,阳台上有花,大盆里有只乌龟,还有一缸鱼,鱼缸里居然养着荷花,此外再没有什么能吸引自己的。

可惜自己太小了,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家里待到长大。小猫清楚自己是不会被送人的,能被二马带回来,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上天安排的最大嘛,人力是无法干涉的,只是不知道自己能长到多大,最好能长到可以把鱼缸里的鱼捞出来,还有那个大乌龟的背,踩上去一定很有意思。

绕了一圈,小猫重又回到二马的床边。二马躺在床上,嘴里哼哼唧唧的,嗓子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漾出来,不断地通过大口吸气来压制着。

小猫蹲在床边,试了几试,床铺不高,但自己太小,还无法跳上床去,于是它静静地卧在床边的地板上,尽可能的离二马近一些,然后身体开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那“呼噜”的声音规律而低沉,与之前尖细的叫声完全不同。二马渐渐地放松下来,连日来的疲惫一齐涌上,很快便沉沉入睡。

感觉到二马睡熟了之后,小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说是夏天,可地板还是太凉,它慢吞吞地走到二马扔在地上的沙发垫,卧了没一会儿,肚子里一阵恶心,刚刚喝下的牛奶还来不及消化,猛然漾了出来,吐在了垫子上,呛得小猫直打鼻响。

自己终究是太小了,有些东西还是承受不住,不过吐出来,身体感觉就舒服多了,只是吐出的牛奶一股酸臭味,小猫本能地在垫子上刨了几下,还是掩不住那味道,看看沉睡的二马没什么反应,它轻轻跑到阳台,守着鱼缸,晒着太阳,开始打理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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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父母过来给二马做饭。

化疗后的那些天里,二马完全就是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废人,如月还得工作,白天家里就全靠父母的照顾。父母已经七十多岁了,自己不能尽孝就已经很自责了,现在还得劳动二老每天来照顾自己,二马心中一直很愧疚。可是父母的疼爱总是无私的,尤其是去年冬天,自己因为腿上手术后走路不便,狠狠地摔了一跤后,父母更是一刻也放心不下。

至于那一跤,让二马深刻地感受到了比冬雪还冷的世态。那是雪后的第三天或是第四天,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因为天雪路滑,父母中午安顿好二马,又把孙女送去上学,就回自己家了。

傍晚的时候,二马去接孩子放学。

二马小的时候,只有第一天去上学前班是妈妈送去的,中午下学便已经是自己回家了,可现在的孩子们,很多已经上了初中,还得父母接送,究其原因,其实都不言自明,可称为社会的进步。

二马去接孩子的时候,不小心踩在了冰上。初冬时节,雪不厚,冰也很薄,要是按以前的身体,最多打个趔趄,也就过去了。可今时不比往日,右腿缺了四五斤肌肉,根本用不上力,很自然地摔倒了,还把右腿压在了身下。右腿一时抽又抽不出,蹬又蹬不开,就那么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正是孩子们放学的点儿,路过的行人很多,却全都瞧自己一眼,然后绕着走开了。那一刻的二马,躺在泥泞的雪地里,感受着天寒地冻的世界,满是心灰意冷的绝望,为自己的未来,也为当下的社会。二马在地上躺了一会,好容易打了个滚儿,趴在地上,三肢用力才站了起来,右腿撕裂般的痛,浑身都在颤抖,已经没法儿迈步了。

右腿连着小腹一齐疼,扶着路边的树单腿站立,缓了好久,才一瘸一拐地挪到学校前,等孩子放学,搀扶着回了家。

这事儿父母听说后,再也不同意早早回去了,每天都要等到孙女放学接回来,才肯回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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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父母开门的声音,二马醒了。睡了一会儿,身上不再那么难受,感觉舒服多了。

小猫也跑了出来,围着父母拿来的菜闻个不停。

母亲问道:“从哪儿捉了个小猫娃儿?”

二马说:“早上在楼底下叫个没完,吵得没法儿睡,就想着把它捉到公园卖了去。”

母亲说:“谁买这种猫呢?”又对父亲说:“看你儿子,捉了个猫娃儿回来。”

父亲耳朵有点背,反应慢点,经母亲这么一指点也看到了小猫,说:“捉这个东西做啥呢!”

父亲不喜欢猫,以前二马养过一只通体漆黑,眼仁是墨绿色的小猫,就被父亲送了人,二马经常说:“那猫要是留到现在,最少值两千。”

母亲又说:“就是,你现在有病呢,家里又小,快甭养这臭烘烘的东西,不卫生。”

“如月也是让送人呢,您儿问问您儿们那头有人要不?”

母亲摇摇头:“谁要这呢?”父母住的是个老旧小区,周围都是些老头老太太,喜欢猫的,家里都有,不喜欢的,也不会有人要。

这时二马看到了扔在地上的坐垫,上面有小猫吐出的奶,酸臭难闻,二马一边清理一边想,果然是臭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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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下了雨。

如月下班回来,刚推开门,小猫已经跑到她的脚边,喵喵叫着,向她宣告自己与这个家无可撼动的缘分。

脱外套,洗手,这是从外边回家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尤其是一款由于高传播性而与老爷们的顶戴相关联的、被命名为“破乌纱”的病肆虐横行以来,每个人都养成了这种良好的卫生习惯。

如月一边擦着手,一边问道:“这猫怎么没送人?”

二马说:“我这一天楼都不下,到哪接触人去。”

“爸妈那头儿呢?”

二马答道:“没人要,本来女儿的同学要,可是人家长不同意。”

“那你说怎么办?我的鼻炎你也是知道的,这几年全靠自律的生活才维持的不错,家里养个这东西,真不合适。”如月一边忙着做晚饭,一边说。

二马无奈说道:“卖你又不让卖,送人又没人要,不行我哪儿抓的再放回哪儿去。”

如月没再说话,二马收拾了一下,穿上外套,把小猫用一个纸盒盛着,准备再放到楼下绿化带去。

如月说:“天这么晚了,又下了雨,这么点儿的小猫放出去肯定活不了,杀生害命的。唉!算了,你都这样了还能把它抓来,也是和咱家有缘,养着吧,你现在病得这么厉害,就当是为你积德了。”

正在写作业的女儿听到了,从自己屋里跑出来,说:“老妈,你真得同意养它了?”

如月看着小家伙期待的眼神说:“两个条件,第一,它绝对不能上床,要不然我一天也不要它。”

女儿爽快地答应:“行,我每天给监督着它,只要一上床,我就把它打下来。”

如月又说道:“第二,养它不能影响你的成绩,只要你有一次考试成绩下降了,我立马就把它扔街上去。”

“没问题。”女儿对自己的成绩还是很自信的。

“好了,写作业去吧。”

“老妈,咱们先给它取个名字吧。”女儿一把抱起正在地上打转的小猫。

“它以后就是你的小猫,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那我就叫它……喵呜。”女儿想了想说道。

如月笑着说:“可以。还有一条,每次摸完小猫必须洗手。”

“那咱们给它洗个澡不就行了。”

二马说:“这么点儿的小猫还是先别洗澡,感冒就麻烦了。”

“哦,那我还是洗手吧。”

如月说:“好了,赶紧写作业去。”

女儿又摸了摸小猫,高兴的说道:“撸猫的感觉太棒了。”

喵呜闭着眼睛,一脸傲娇的样子,心里想:哼,本来就不可能把我送走,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晚上家里人都睡着了,喵呜静悄悄地来到二马的床边。它矮小的身体奋力一跃,前爪才刚刚钩住垂下的床单,四肢并用爬上了床。只是指甲钩抓床单的“嘣嘣”声早就惊动了睡眠很浅的二马,自己还没在床边站稳,就被抓起来放回为它准备的垫子上。

因为怕影响如月和女儿的休息,喵呜的垫子就放在二马休息的这间屋子。看二马躺下了,喵呜绕到床尾,依照之前的法子又爬上了床。刚站在床边,又被二马抓了起来,悄声对它说:“你不能上床,知道吗?”又被放到了垫子上。

喵呜百折不挠,待二马睡下,它又绕到床的另一边,一番努力,只爬了一半儿,又被二马抓起放到了地下。

如此几次三番,二马又是疲累不堪,沉沉地睡着了。喵呜故技重施,这次真正站在了二马的床上。

喵呜从头至脚巡视了一遍二马的身体,后退两步,定定地站着,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若有所思片刻,它两眼一睁,圆圆的瞳孔忽然缩成了一条线,似乎有精光射出,在房间里漾起一层幽蓝的荧荧光波。

这是小猫特有的本领,称作“猫眼观照”,可以穿过生物表皮直接看到内部的组织结构,随着猫咪的成长,甚至可以看到组织细胞的分裂与衰竭。

喵呜现在还小,尚且无法观测到细胞的活性,但还是可以一瞬之间将二马身体表皮下的组织看个一清二楚:腹股沟及盆腔内部有几处与周边软组织不一样的肿物,纵隔处也有不寻常的肿大,这应该是他身体的病变部位。

喵呜并不清楚二马之前的身体状况,无法将这几处病变与用药前做对比,只能把现在观察到的做为初始样本记下,然后卧在二马的腿旁,“呼噜呼噜”舒服的睡下了。

“猫眼观照”太耗费精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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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发现喵呜蜷缩成一团压着自己被子的一角睡得正香,二马生怕吵醒它似的,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把它捧起来,放到了垫子上。喵呜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又爬到他的被子上睡下了。

又懒又高冷,二马心想。

喵呜到家已经有十几天了,和家人相处十分融洽。每当如月看到它爬上床,就会追着揍它一顿,但是它不长记性,屡屡挑战如月的耐性,如月只好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把自己卧房的门关上,至于二马和女儿的房间,如月也懒得管了。

喵呜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夜里趴在二马的脚下,白天就卧在阳台鱼缸旁边。醒着的时候,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咬如月的花,还有就是趴在鱼缸沿上端详里边游来游去的鱼。如月对二马说:“你那几条鱼被猫惦记上了。”二马也不反驳,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把鱼缸注满水,总是留着十来公分空余,以喵呜现在的个头还够不到水面。

如月和女儿都可以尽情享受撸猫的快乐,只有二马,手还没碰到,喵呜就会张嘴咬他,为此,二马没少教育喵呜,可它就是不接受二马的抚摸。如月开玩笑道:“因为喵呜是个公猫,所以不让你摸。”

二马和女儿听如月这么一说,便一起笑了。

喵呜心里却想:“哼,才不是这么回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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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该做三个月一次的复查了。

早上起床,二马的精神状态非常好,看到妻儿都还睡着,他悄悄地到厨房,熬小米粥,蒸水蒸蛋。

安排好一切,他悄悄地出门了。因为要化验血,所以二马早上没有吃饭。

医院离得比较远,二马只能早点出门,坐四十分钟的公交车去。

针对腿部手术部位及发生转移的胸部做了CT检查后,二马坐公交回了家。从挂号、开检查单、预约到检查再到取结果,每次复查都得来回跑三趟,对于瘸着腿的二马来说实在不是太友好。其实离二马家步行十分钟就是市肿瘤医院,要做各种检查都很方便,可惜二马的职工医保只能在职工医院办理大病,这样在门诊做检查能够报销,如果在其他医院检查,就得全自费。就这规定,没办法,影像检查对于自生病以来入不敷出的二马来说花费太大,只能舍近求远了。

两天后,检查结果出来了,腹股沟、盆腔转移。医生又帮着约了核磁,更确定了之前的检查结果。

一时间,阴云笼罩了二马一家。

从家里人的对话中,喵呜大概了解了二马之前的身体状况:手术很成功,病变组织切除很干净,只是六期化疗失败了,肿瘤又长了出来,自己第一天通过“猫眼观照”瞧见的,就是转移复发的肿瘤。

果然如此,不过目前看来还不算太糟糕,看看事情的发展再做决定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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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马决定还是得上京城寻医问药。

由于“破乌纱”的缘故,京城出入管理严格,二马等了二十多天才得以成行。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各种资源都是地方小城没法儿比的。这从诊室门外操着各种口音,站着、坐着或蹲着聊天的人群就可见一斑。

等待进诊室的人不停地瞅着手里的挂号条满脸焦虑,从诊室出来的人手里攥着医嘱单子风风火火。二马只觉得脚底板生疼,人多得连找个空墙靠一下都不可能,自己又没法蹲下舒缓一下,只能不断地来回替换着单脚站立。

轮到二马就诊,他说:“大夫,六期化疗做完又长出来了。”

大夫是二马的主治医生,对他的情况还有映象,说:“我检查一下。”

戴上手套,二马腹股沟处可以很清晰的摸到一个硬块,小腹左右侧比较着也可以很明显感觉不一样。

大夫洗了洗手,坐回桌子前,说:“那就入组吧。”

一系列的检查筛选后,二马进入了一款新药的临床试验组。

二马在京城一待就是两个多月。两个月后影像复查,肿瘤开始缩小,虽然很微小,终究是获益的,药物还是见效。

大夫说:“只要没产生耐药性,就可以一直用药,只要每个月定时做检查就行。”

这是一年多以来二马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一直以来紧皱的眉头终于可以舒展些了。

带着一期的药回家了。走之前,负责二马的实验员特意叮嘱道:“下一期的检查都已经预约好了,你要提前两周关注进京的规定,千万别耽误了。”

“破乌纱”病还在持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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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二马滔滔不绝地讲着在京城的见闻。

女儿问:“老爸,京城和咱们这儿有什么不一样的?”

二马说:“其实与咱们差不多,就是比咱们这边有更多的人、汽车和高楼大厦,那边的孩子也是各种兴趣班,老头儿也是没事儿在公园遛弯儿。”

女儿问道:“要是都一样,你还用去那么远看病?”

“我这不是正要说不同嘛。不同的是他们占有更多更好的资源,可以见到很多我们没经历过的东西,自然比我们这边的眼界更宽广些,这是首善之都的优势。”

“那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吗?”女儿又问道。

二马心想:“原来什么资源、优势根本不是孩子的关注点,她只想知道游乐场与本地的区别,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二马说:“我腿疼,不能多走路,没去什么好玩的地方。”

女儿有点失望:“你去了京城不出去逛逛多可惜啊。”

二马说:“等你长大了带着妈妈和我去不就行了。”

女儿无奈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二马心里很内疚,这一年多,家庭收入一直是负数,已经很久没有带孩子出去玩儿了,可恶性肿瘤,本来就是要钱又要命的病,实在是没办法。要不是靠着父母那点儿退休金,自己可能连这一年多都撑不下来,前段时间父亲查出动脉粥样硬化,医生建议做支架,可是父母商量后拒绝了,他们要把钱留着给他看病,最后开了一堆药回了家。这与电视里经常演的那种产科门口大夫问保大保小大同小异,二马为自己的不孝大为忏愧。

如月说:“感觉你今天心情不错。”

二马兴奋说道:“那当然了,这个药管用了,既不用受化疗的苦,又不用愁每月小一万的药费,而且有可能会多活几年,当然高兴了。”

如月笑一笑:“就说你今天的话多,这一年,你每天苦着个脸,现在终于能放松下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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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二马睡着以后,喵呜轻轻地跳到床上。

两个月没见,喵呜长大了不少,可以很轻松地跳到床上了,只是落脚还有点重。不过二马的睡眠质量比之前好很多,睡的很熟,根本没有察觉。

喵呜再次使用“猫眼观照”,两只眼睛里精光直射,穿透二马身上盖的被子、穿的睡衣以及身体表层覆的皮肤、肌肉,直接看到二马的身体细胞都附着着一层颜色土黄的物质,那是二马睡前吃下的药物分解后被分散到了身体各处,腹股沟处的肿瘤细胞也被覆盖了。那肿瘤细胞的反应非常激烈,它们结成紧密的一团,只把最外层的细胞暴露在药物之中。那沾染到药物的细胞很快被破坏、废弃,随着身体代谢掉,而肿瘤球内部的细胞在快速地分裂着,成为新的外层与药物对抗,在这场此消彼长的战斗中,药物占据了微弱的优势,因此,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可以看到肿瘤确实是缩小了一点,但不是很明显。

现在的问题就是时间,看是药物先将肿瘤细胞完全消灭,还是肿瘤细胞先分裂变异出可以对抗药物的能力,也就是耐药性。

这决定着二马治疗的最终结果。

不过就目前状况来判断,近期还是可控的,看来暂时还是不用担心他的身体会变坏。

喵呜跳下床,卧在自己的垫子上想,长长的尾巴惬意地来回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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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马早早订了下月进京的车票,只等着按时去复查,领下一期的药。

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又有了些微的光,至少不再像去年冬天躺在雪地里那么绝望了。

这天凌晨,二马被手机信息吵醒,迷迷糊糊地看到,是一条公告信息。原来“破乌纱”在这座小城开始蔓延,现在需要执行一项为期三天的名为“停住闭嘴”的应急措施,翻译过来就是要求全体平民在这三天里管住嘴栓住腿,以便彻底将传播切断。而对于二马来说,就是京城暂时去不了了。

二马辗转反侧,再没有了睡意。

好容易熬到天亮,二马急忙与负责自己的实验员联系。

“你好,我这边有了新的情况,恐怕不能按时去检查领药了。不知咱们那边有什么应对措施吗?”二马字斟句酌地说。

对方问道:“你的药还够吃几天?”

“六天。”

“你们那边不是承诺说只管三天吗?”

“嗐”,二马说,“这种事需要讲科学,又不是工地搬砖,说三天的活儿两天干完,咬咬牙加个班也就成了。所谓三天,不过是个口号罢了。几十年的老毛病,怎么也改不了。”

“你确定来不了吗?”

“不确定。不过什么事儿不都得打个提前量嘛。到时候万一去不了,我就得停药了。”

对方思索片刻,说道:“那好吧,我给你发快递邮寄吧,你记得到日子在当地医院做检查,然后把结果发给我。”

二马满口应承道:“一定,一定。”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二马甚至想唱一首世界充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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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后,实验员反馈了新的消息:由于“停闭”,快递无法送到。并建议与本地的防控人员联系,寻求帮助,并且强调之前曾有其他地方的病人因为相同的原因无法赴京,就是在防控人员的帮助下顺利取到了药品。

马上行动。

二马先给社区打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对方说:“没事儿,你的药还够吃六天,咱们就停闭三天,等等再说吧。”

二马反问:“要是三天后还停闭怎么办?”

“那我们也没办法,你找方衣办吧。”对方说,给了一个电话号就挂断了。

这解决问题的能力也不比我强呀,怎么我就找不到这么好干的工作?二马想。

第二个电话通了,二马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对方说:“让他们发快递呀。”

“快递公司说不能发。”

“怎么不能发,我昨天还发的。不行你就换一家试试。”

“昨天不是还没停闭嘛。”二马说。

“肯定能发,你去问吧。”对方叮嘱道。

“那好,我再问问。要是确定不能发,咱们这边有什么能帮到我的方法吗?”二马又问。

“那你得问卫建委。”

“你有他们的电话号吗?”

“没有,你得上网查。不过,你还是先问问快递公司吧。”

上网,查。两个应急值班电话号。没人接听。

忽然想到从小受到的教育,有困难,找警察。这些年从未麻烦过怹们,现在确实是没办法了,只好拨通了那个印在脑海的三位数。相同的流程,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转到了辖区。又把情况说了一遍。

“现在是快递公司不给你发,不是我们不让他发,你应该找快递公司。”

“因为停闭,快递公司没法发货。”

“停闭是上边决定的,我们又决定不了,你应该找他们。”

“怎么找,12345吗?”

“对,我们没办法,找他们没问题。”

好棒的四两拨千斤,全是巧劲。

再接再厉。拨号,等待,人工坐席接听,诉说自己的情况,对方说:“好的,您的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了,会转到相关单位来处理。”

两天后,社区打电话来问:“你给12345打电话了?我不是告诉你找方衣办嘛。”

世界当真是圆的。原来那首歌叫《让世界充满爱》,多了一个字,果然妙不可言。

六天倏忽而过,每天都有新变化,承诺的三天,结果三天之后又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终于,连三天都懒得承诺了,直接变成了遥遥无期。

不变的只有二马的问题。

二马日渐烦躁,打寻求帮助的电话时的语气从最初的礼貌客气,到后来的急躁烦乱,再到最后的有气无力,窝在客厅沙发上的小猫听的是一清二楚。

这天早上醒来,二马无所事事地趴在窗台边上,看楼下盐吃得比自己见过的米都多的大爷们全然不在乎的在晨练。

如月也起床了,一番洗漱后,来到厨房一边准备早饭,一边问道:“今早打电话了吗?”

“没有。”

“怎么不打了?”

二马头也没回,说道:“放弃了,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你这人就这样,什么都不坚持,你每天都给他打电话,就说我这是要命的病,没有药不行……”

没等如月唠叨完,二马转身回屋躺倒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又回到厨房,说:“要命的病又怎样?只有‘破乌纱’才能与掉顶戴关联,只要不是‘破乌纱’病,死了都无所谓,老爷们的乌纱帽连晃都不会晃一下。何况我这又不是立马要命的病,只要熬过‘停住闭嘴’期,哪怕肿瘤长遍全身,对老爷的顶戴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影响。除了咱自己,谁在乎?”

“那你就这样放弃了?我最受不了你的就是做啥事儿都不坚持……”

“知道为啥叫‘停住闭嘴’么?就是告诉你说啥都没用。”

听了这些,如月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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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好几天,喵呜在夜里都会静静地蹲在二马的床边,用猫眼一遍遍地观照。虽然二马现在的身体感觉很好,但它却可以清晰地看到二马身体内的肿瘤细胞在一点点长大。失去了药物的控制,那些变异的细胞如同被封控了许久的人,突然可以自由活动了,怀着激动的心情纷纷涌上街头庆贺新生一般复制着自己,以此彰显生命的活力,更有一些甚至毫无忌惮地往二马的肺部、脖颈处迁徙、定居。已经停药半个月了,如果没有药物控制而放任肿瘤细胞们这般无计数地生长,用不了多久,就会长满二马的盆腔、肺部与脖颈,直至大脑。

二马与如月的吵闹它都听在耳中,可恨自己无法肋下生出双翼,飞到京城帮二马将这点问题解决。唉!真不知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本来以为还能享受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谁曾想这一点愿望逝去的这么快,如同天边划过的流星,仓促到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不得不接受,就好像二马那天早上醒来,还没来得及去上班,就接到了全城“停住闭嘴”的通知,连食物都来不及准备一般。

看着二马身体每日的变化,喵呜知道自己还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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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喵呜来到家里,就再没出过家门。一开始家人出入的时候还怕它会跑出去,可是时间久了就发现,家里人出门,它会送到门口,有人回家,它会第一时间跑到门口等着,可是就算任由家门大敞着,它也不会踏出家门半步。因此一家人进出的时候也就不再防备它跑掉。谁曾想一时疏忽,竟然连它什么时候跑出去了都不清楚。

喵呜是趁着二马一家下楼的时候偷偷溜出门的。

每天只要楼下的大喇叭一喊,二马一家就会马上放下手里进行的一切工作,手忙脚乱地穿衣戴口罩,下楼做核酸。这已经成了最近二马一家最重要的任务,也是喵呜溜出去的唯一机会。

这时候楼道里人流不断,喵呜贴着墙小心且快速地跑下楼去,放在楼道里的扩音喇叭吵得头疼。

刚出楼道门,一股冷风贴着地皮吹过,喵呜不由地打个寒颤。进二马家门的时候是夏天,出来已经是冬天了,小猫天生怕冷,可是为了二马和自己,喵呜还是冲了出去,一头扎进停在路旁的车底下,把自己藏了起来。

可不能被人发现了,要不然被人抓走就前功尽弃了。喵呜想。

喵呜丢了,女儿的难过自不必提,抹着眼泪要到楼下去找,可是停闭期间,除了做核酸,是不允许下楼的,没有办法二马劝说道:“没关系,猫咪是认家的。过几天它冻了、饿了,自然就回来了。”

女儿有些不相信,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猫咪的好奇心是很重的,喵呜自从进了咱家,就再也没出去过,可能只是一时好奇跑出去了。可它又没有在外边生存的本领,找不到吃的喝的,用不了两天就回来了。”

“那它要是被别人抓走了怎么办?”女儿还是不放心。

“你看这楼下哪儿有个人,不会啦。”

女儿将信将疑,依旧是怏怏不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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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人渐渐少了,除了几个号称从小是吃盐长大的大爷围在一块对最近的措施指手画脚外,其余的人们都乖乖地回了家,小区的院子如同荒废很久般寂静,没有一点生气,完全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喵呜哆哆嗦嗦地喵喵叫了几声,很快便得到了回应。它循着声音绕到楼房后的车棚,左右瞧了瞧,一跃两跃便上了屋顶。屋顶上蹲着一只黑白花的奶牛猫,长得就像黑猫警长一般。

所谓人有人言,兽有兽语。

黑白花看到喵呜,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问道:“是你发出的求助信号?”

喵呜抖着身子说:“是的。”

“你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助?”

“咱们能先找个暖和点儿的地方再说吗?”喵呜不住地抖着身子说。

黑白花又打量了喵呜一眼,说道:“跟我来吧。”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最瞧不上你们这种家猫了,这么点小风就冻得直哆嗦。”

喵呜跟在后边,说:“别这么说呀,我从夏天出生就被带回了家,再没出过门,也没吹过这么冷的风。”

黑白花说:“我就这么个脾气,每天都是这种枯燥的事儿,都快神经了,随口一说,你别介意啊。”

喵呜说:“理解,都是为人类服务嘛,难免有个不省心的事儿,只要不耽误事儿,有情绪发泄一下也好。”

两只猫一前一后,一直跑到彩板房顶尽头儿,从一个彩板中间泡沫被掏空的窟窿钻了进去,沿着扁铁龙骨来到彩板房的顶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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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棚只有从进来的窟窿眼透进来的光,越往里越暗,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只猫。

黑白花说:“说说你的问题吧。”

喵呜把二马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遍,一只瘦条花狸猫问道:“你想怎样?我很能跑,用不用我跑到京城帮你把药背回来。”说着站起身,弓了弓背,做了个奔跑的动作。

周围的猫一阵喵喵的笑声。

喵呜没有搭理它,对黑白花说:“每只猫都有自己的职责,我清楚自己的使命,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是否到了该执行的时候。”

黑白花问:“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喵呜说:“我想知道还需要停闭多久?”

“这几天怎么全是这个问题?”一只白猫懒洋洋地甩着尾巴说,顶棚的光线昏暗,反衬的白猫身上好像有一层朦胧的光晕。

花狸打趣道:“这不显出你老白的重要了嘛。”

黑白花向喵呜解释说:“自从停闭以来,有好多家猫都来问这个问题,为了能够及时得到最新的消息,我们派出了许多猫,这其中就有老白和花狸,它们一个打探,一个传递,是我们这片的专员,这不也是刚从外边回来。”

又转头对白猫说:“老白,你就和它说说吧。”

“没啥好说的,一句话,”白猫打了个哈欠,扭动着身子走到喵呜跟前,“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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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猫身体滚圆,头大腿短,一副憨态。

喵呜想:“难怪会派它去打探消息,这么可爱,我都忍不住想要撸一把。”

“那什么时候能结束?”喵呜问。

“这就得看那些人心中的口袋有多大了。”白毛说。

喵呜不解地问:“什么人?什么口袋?”

“能管得了这事儿的人啊。”白猫说,“你可知道这件事情背后明里暗里的相关利害有多少?”

喵呜沉默不语。

“你一天到晚关在那几尺见方的屋子里,孤陋寡闻,哪里知道世界有多大。”白猫不屑地说,“你的时间还很宽裕,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走,我带你去看看。”

“去哪儿?”喵呜问道。

“带你亲眼看看问题的答案。”白猫说着走了出去,回过头自我介绍道:“我叫白侠。”

“我叫喵呜。”喵呜跟着走了出去。一阵冷风吹过,喵呜打了个寒颤,说:“咱们能不能从暖和的地方走啊,这天气也太冷了,我快冻死了。”

白猫说:“有什么可抱怨的。你就是在暖房里被关了太久,以为全世界都和你家一样温暖呢。这时节,全世界本就是冬冷寒天,哪儿有那么多温暖。”

喵呜被这么一阵抢白,一时无话可说,只有跟着白猫从屋顶下来,钻过小区的铁栅栏门,来到大街上。

街上人很少,车也很少,一白一黄两只猫就这样在马路上毫不躲避地一路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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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拐八拐,喵呜跟白侠沿着暖气窨井钻到一间办公室里,躲在了沙发下。白侠在喵呜的耳边叮嘱道:“别出声,等着就行。”

喵呜不知道让它等什么,想要问一问,可是白侠已经趴着打盹儿了。

从沙发下低矮的空隙看出去,沙发紧挨着门,正对面是一张办公桌,侧面有一个铁皮文件柜,此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进来,说:“吴主任,美丽花园有人打电话说是需要去医院看病,希望咱们能给开个出门条。”

“告诉他,要是急病就打120,不是急病就忍一忍,咱们又不是医院,没法儿判断他是真病假病,这要是拿着咱们的证明出去被传染了算谁的?”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的。”

“小王,这次停闭事发突然,你要搞清楚这其中的主次责任,该咱们做的要全力配合,不该咱们做的千万别应承。”

“是。”说完,小王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吴主任接电话,说:“喂,二姨……你甭着急,你听我说……知道,知道,你听我说……咱们卖的贵点不怕……我没说你卖得贵,关住门不让他们出,有吃的就不错了,卖多少还不是咱们说了算……二姨,二姨,你听我说,东西好赖不说,你最起码得把生产日期给扣下去哇,这下好了,让人家发现是过期的,到处打电话举报,那我们总得有个态度哇……这个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再说我这也是在保护你呢,万一有人一查……行了,这几天你咋也挣了套房了,让别人也挣点……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也甭生气,过几天,过几天你再卖……这你就不知道了,时间还长着呢,保证你给我弟挣个媳妇钱,到时候你记得把生产日期扣了就行……行了,就这吧,我还有事,挂了哇。”

听到吴主任挂了电话,白侠拍拍喵呜的尾巴,一前一后偷偷地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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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街上,白侠对喵呜说:“怎么样,再带你去长长见识?”

“这次去哪儿?”喵呜问。

“说了你也不认识,走吧。”

两只猫来到一座大厦地下车库的一条通风口前,那通风口的护罩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白侠踩着停在旁边的车子做跳板跃入通风道中,喵呜跟了进去。

一边在通风道中绕来绕去,白侠一边说:“现在的大楼盖得越来越高,咱们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坐电梯,可有的爬了。”

喵呜说:“这不正是展现咱们猫的本事的时候嘛。”

白侠说:“我这体形不比你这样的瘦条,爬上爬下很累的。”

“要不别去了,看把你累着的。”喵呜说。

“没必要,我愿意带你多见识见识豺狼虎豹。”

“为什么呀?”

“其实我很佩服接到你们这种任务的猫。虽说猫有九条命,对生死看得很淡,但总有个鸿毛泰山的分别,在我眼里,你们是最壮烈的。”

“不过是分工不同,哪有什么壮烈不壮烈的。”

“就是这种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态度让人钦服。”

“拉倒吧,这不是咱们猫的常态嘛。”

“那是,在猫的眼里,一切都是不屑一顾的。”

两只猫说着,不知爬了有多久,终于来到一处换气窗前,白侠说:“你自己看着吧,我得好好缓缓了。”说着,找了个角落又去打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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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呜从换气窗的栅栏望去,这是一间办公室,比之前的那间大了许多。一侧有一张比二马家的床都大的办公桌,上边虽然摆着显示器、台历、笔架和一部电话,还是空荡荡的;对面有一扇关着的门,旁边是两个文件柜,塞着满满当当的书籍资料;另一侧是一组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茶杯和烟灰缸。办公室里没有人,总体感觉就是空荡荡的冰冷。

喵呜正在观察的时候,对面的门开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满脸快慰地走了出来。从开着的门望去,可以看到床的一角,原来是一个套间,里边是休息室,看来办公室的门是在自己待着的换气窗这边。

喵呜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中年女子从休息室走出来,一边调整着一侧的耳环,一边抱怨道:“每次都是这样,着急忙慌的。”

男子躺坐在椅子上,双脚在办公桌上摇晃着说:“怎么,不高兴了?”

“上次来汇报工作你就这样,搞得我连发言稿都来不及熟悉,结果你也看到了,被多少双眼睛盯上了。”

“怕什么,只要有我在,他们能把你怎么着?”男子不屑地说道。

“知道你有本事,我也不怕周围人说啥,只是下次咱先办正事,行不?”

“你就是我的正事,当然要先办了。”男子玩笑着说。

“好了,又要发言了,相关数据我也整理好了,就想着向你请示一下,要是有人问关于停闭的事,咱们应该是个什么态度?”

“嗯……”男子略一思索,说:“就一个态度,这段时间,除了破乌纱,其他的都不是病。”

“这样能行吗?”

“知道为什么叫破乌纱吗?因为它能把你头上的乌纱帽干破,现在上上下下都在关注这个事情,我们不能有一点马虎。要抱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态度来对待,要慎之又慎,因此,只要不是破乌纱,不是马上要命的,都可以放下来,都要为破乌纱让路。”

“明白了。”

“记住,这场战役中,只要还有一例破乌纱,我们绝不收兵。去吧,我累了,明天……,后天吧,后天再来汇报工作。”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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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呜和白侠喵喵地聊着天,又来到一间办公室。

喵呜问:“这次怎么不藏起来了?”

“这办公室的人都喜欢我。”白侠舔着爪子说。

正聊着,有一个女职员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白侠,疾走两步来到近前,在它头上狠狠地揉了揉,说道:“小白,你来啦。”又看了一眼喵呜,说道:“呦,还带朋友来啦。”又伸手小心翼翼地在喵呜头上轻轻摸了一下,“等着,我给你们找吃的。”

另一个职员说道:“赵姐,这只白猫也太聪明了,不仅黏上你这个大饭票,还懂得带朋友来找你聚餐,而且还不是同一只猫,社交面也太广了。”

赵姐一边在柜子里翻找,一边说:“可不嘛,这么聪明的猫,要不是家里实在没地儿养,我早抱回去了。”

“那就赶快换大房子啊。”

“拉倒吧,你以为咱们孙总呢,一个月少说也能挣个两三套的,我就不做那梦了。”

“今天的数据孙总是怎么安排的?”

“降百分之八,他说前几天连续上涨,是为了让上头重视这个病,今天下调一下,可以坚定他们战胜病毒的信心。”赵姐说。

“一个检测公司还玩儿起兵法了。”

赵姐给喵呜它们喂了两根香肠,然后坐到电脑前说:“小刘,今天区域分布向西移四格,向北移三格,数量降百分之八后向斜下移一格就行。”

“赵姐,你说咱们每天这么不做检查的瞎报数据能行吗?”

赵姐说:“谁说咱们是不检查瞎报?咱们是抽样检查,是有科学依据的,别瞎说。再说,不这样报,孙总怎么挣那三套房。”

“但这样总有遗漏的。咱们报数又有错误的,不是的有可能被报成了是,这万一要是被查出来怎么办呀?”

“你就放心吧,我听检验那边说,一旦在抽样里发现有问题,马上就会把整个单元甚至整栋楼都重检的。再说,知道为什么最近提出个检测异常吗?就是为了应对检查的。”赵姐安慰小刘。

“这几年真是有太多的新词了,都是文化人,玩儿的就是博大精深。”

“行了,赶快把数据整理好上传。”

“那楼栋单元怎么改?”小刘问。

“这个想改就改一下,不想改就直接复制就行。”

小刘打开数据库,把A1的数据复制到B2,B2的复制到C3……,批量处理,很快就整理好了,说道:“赵姐,你审核一下。”

“行了,我不看了,你直接发吧,反正没事儿皆大欢喜,出了问题就是操作失误,不用太认真。”赵姐正在蹲着戏猫。

“赵姐,你说这破乌纱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你傻呀,咱不说孙总投了多少,收回多少,只说咱们,要是明天都不用检查了,咱们不得再找工作啊?这年头,你到哪儿找这种轻松又不担责的工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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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侠对喵呜说:“你都听到了,现在有答案了吧。”

喵呜说:“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生物的本能是趋利避害的,这是一个物种得以延续的基本要素,停闭关系到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的生计,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吃干榨净就轻易放手呢。”

“可是其他的人怎么办?二马怎么办?”

“丛林法则只有一条,何况这个机会能轻松获益百倍,百年难得一遇,谁还顾得了那么许多。”

“可这里不是丛林,他们是文明人。”喵呜强调。

“你不会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吧?还是说你已经分不清了?”白侠问道。

喵呜沉默不语。

“好了,回去吧。”白侠劝说。

“回吧。”喵呜有气无力地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白侠不知该怎么开导喵呜,只好没话找话地聊着。

“尽快吧。”

“或许再等等,停闭就结束了。”白侠违心地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人心深邃,欲望总是以道德为底,如果道德不见了,那便是没有尽头的深渊了。”

白侠听得出话中的落寞,自喵呜与二马相遇,命运就已经把他们栓在了一起,再也无法摆脱。

“算了,再等下去,二马也许就病入膏肓了。”

“病入膏肓你也是救得了的。”

“若是到了那时,就算救了,他的身体也会留下太多难以治愈的损伤,没必要了。”喵呜决然地说,“有这么句话,‘如果你感受到痛苦,那么你还活着。如果你感受到他人的痛苦,那么,你才是人’,那些生而为人的人不愿做人,我可是要做人的。”

停顿了一阵,仿佛有光从心中升起,喵呜说道:

“好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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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马半躺在沙发上,无聊地切换着电视节目,数百个频道在电视屏幕上连半分钟都停留不了就一一闪过。现在的电视节目繁多,还有什么包月、包年、VIP、单点、独享、尊享,能用到的词都用上了,归根结底就是要你花钱。

最初二马是搞不清这些的,记得有一次女儿要看动画片,但那片子要购买会员后才能看,二马就扫码支付买了一年的会员,还满面神气地告诉女儿:“以后一年,少儿频道下的节目都能看了。”女儿高兴地用手指头盘算着一年有多少天,她可以看多少动画片。看着女儿的笑脸,满满的爱意涌上二马的心头。

后来一天,二马休息,陪着女儿一起看动画片,却发现有的节目还是无法观看。二马疑惑地说:“怎么回事,我买了会员呀?”

女儿向他解释说:“你买的会员只能看一部分动画片,右上角有VIP标志的还得另外花钱。”

“哦,他们怎么能这样啊?”二马有些不满意了。

女儿对电视机的操作比二马熟练,她又按了几下遥控器,屏幕切换到另一个界面,撅着嘴说:“这里的动画片也得另外买。”

女儿很乖,没有缠着二马再买VIP,但想到当时答应女儿买会员的时候小家伙欣喜的表情,再看看她现在落寞的神态,二马突然有些恼恨,心想:成年人见识的多了,倒也无所谓,可这些商家把机关算尽的丑态用在孩子身上,真是可恨。

于是,在后来运营商电话问卷时打了4分,谁料想没几天,当初给他办宽带的营业员打电话来询问对哪项服务不满意。原来,就因为自己在电话问卷时没有给满分,运营商认为是营业员的服务问题,要求马上处理好,否则要扣五百元工资。二马叙述了自己打四分的原因后,营业员再三确认不是自己的服务问题,非常高兴地说:“不是我的原因就好,我会把你的意见传达上去,既然不是我的原因,他们就没道理扣我工资。”

后续怎样,二马就不知道了。

此刻的二马,对门外“喵喵喵”的叫声充耳不闻,还在上网课的女儿跑出来说:“老爸,你听,是不是猫叫的声音?”

二马打开门,喵呜一下子就窜了进来。

女儿看到是喵呜,高兴的要抱一抱,被二马喝止了:“它从外面回来,很脏的,洗完再摸。你先上课去。”

女儿虽然不情愿,但是看到喵呜回来,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乖乖地去上课了。

——————————

夜里,待二马睡着以后,喵呜轻轻跳到床上,悄悄卧在他的大腿旁边,有节奏地打起呼噜,呼噜呼噜,不曾想,一下子就吵醒了二马。

自从停药后,二马的睡眠质量每况愈下,之前还能睡整夜,现在只能睡四五个小时了,而且很难进入深度睡眠,睡得很轻,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二马抱起喵呜,说:“你不能在床上睡,你忘了?”说着,把喵呜放到了地上。

喵呜打算等二马睡着了再上去,可是二马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原来,由于停药的困扰导致二马睡眠不足,造成身体素质下降、精神状态差,反过来,精神状态差又导致睡眠质量下降,同时,下降的免疫力与缺少药物控制共同加速了肿瘤细胞增殖,这让二马更加烦闷,以至于更难入睡。

在经历了几次被二马赶下床去之后,喵呜做出了一个违背老祖宗的决定,它要对二马展现自己会说人话的这一能力。

又一次被二马抱起来的时候,喵呜张嘴了:“二马,你先把我放下,我有话对你说。”

二马说:“你再怎么花言巧语,也不能在床上睡,这是你来家第一天就定下的规矩。”

喵呜有些吃惊地瞪着二马,问道:“我说话你不惊讶吗?不害怕吗?”

“我三岁被开水烫伤,至今左大腿上还留着******,十一岁掉水里差点淹死,十四岁摔断锁骨,十九岁遭遇家道中落,二十五岁触电从高梯摔下当场昏迷,腰抽脑脊液在医院躺了两周,二十八岁亲身经历翻车事故,目睹身旁的人脑袋被压扁的惨状,三十九岁右腿肿瘤术后转移,病房里的抽泣没少听,只感叹世事无常,还有什么能叫我害怕?何况我从小就读《童话大王》,猫会说话不是很正常吗?”二马说。

“难道你没读过《聊斋志异》吗?”

“《聊斋》又如何?我都已经是这般德行了,还有啥好怕的?”二马不屑地说,“如果真像书上写的那些妖怪,用一大笔财宝来诱惑人,那你赶紧把宝贝拿出来,我也好给父母妻儿留下,至于我的命,你随便。”

说完不忘补充一句:“何况,现在不允许成精,你要是敢私自成精,自会有人收拾你个有苦没处说。”

喵呜听二马这么一说,不由地心中发虚,忙说:“那你就把我当作童话吧。”

——————————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本来就睡眠不足,现在又让喵呜折腾到半夜,二马有些犯困。

“我需要睡在你的身旁。”

“为什么?”二马问道。

“猫咪睡在主人的身旁不是很正常的吗?”喵呜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二马。

“如月说过不许你上床,这是你能留在这个家里的条件。”

“你错了,我能留在这个家里,是因为咱俩的缘分。”

“咱俩是有缘分,可是,如果如月不同意,我肯定没办法把你留在家里的。”二马强调。

“你还是不明白,咱俩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与旁人无关,更不是一个普通人就能干涉的,上天安排的最大嘛。”喵呜有些骄傲地说。

二马却有些不屑:“拉倒吧,在我家,如月最大。再说了,就算你是紫霞,我脚底板也没有三颗痣啊。”

忽然,二马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打算用你那个小爪子在我脚底板上留三颗痣吧?”

“没必要,你身上有肿瘤就够了。”

“什么意思?”二马忽然间莫名地激动起来,以往读书的经验告诉他,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中提到的事情都会有出乎意料的转折,如今肿瘤是自己最大的心病,现在一只会说话的猫提到了这个瘤子,看来会有一个与自己预估完全不同的故事要发生了。

“我会让你像至尊宝无法忘掉紫霞仙子那样永远记着我。”

二马知道自己的人生要改变了,激动地问道:“凭什么?”

“我能治好你身上的病。”

“怎么治呢?是直接用爪子划开把瘤子掏出来,还是……?”二马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可怕。

“我一只不同寻常的猫,怎么能用这种寻常手段呢?我只需要睡在你身边就行。”

“哦,”二马说着把喵呜抱起来放在自己身边,“睡在身边就能治病,这是个什么原理?”

“猫的呼噜声本来就有舒缓心情、治愈疗伤的功效,这是所有的猫都具备的技能。这技能本来只对自己有效,但我却不同,我可以通过调整呼噜声的频率,与你身体里的肿瘤细胞产生共振,然后在空间中形成一种能量场,在这能量场中,用置换的方法,将你体内的肿瘤细胞与我的健康细胞置换,以便达到治愈的目的。”喵呜解释道。

“也就是说,把我的瘤子转移到你的身上?”二马试着理解喵呜的话。

“是的。”

“那岂不是你身上就长了瘤子?”二马不安的问。

“没事儿的,肿瘤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怎么会没事儿呢?虽然我看过一篇文章,说肿瘤并非无限增殖,有的鲸鱼会带着肿瘤生存,那肿瘤长到三四米大就停止生长,但那么大的瘤子,人体都无法承受,这才有了恶性肿瘤是绝症的说法。人都受不了,何况你这么个小猫呀。”

这正是喵呜一直不想明说的原因。很多人会因为这种情况而承受良心的谴责,那样,虽然治好了他们身上的病,却留下了心病。

——————————

“猫是这世间最善良的精灵。在这世上的猫,看似活得逍遥洒脱、放浪不羁,其实并非如此。我们在刚一出生的时候,就如同蚂蚁一般有了明确的分工,大多数的猫会被分配去看仓捕鼠、慰藉陪伴,少部分有特殊能力的,被上天精准安排到指定的人身边。”不能让二马心生愧疚,喵呜决定把自己的来历对他说明。”

“我就是因为天生具有与其它猫不同的治愈能力而被上天指派到你身边的,换句话说,我就是为给你治病而生的,所以说咱俩的缘分是上天安排的。”

“既然是上天安排的,那前段时间你为什么不为我治疗呢?”

“前段时间你不是有药嘛。我有一项技能,可以看到你身体里病变情况,前段时间药物控制的很好,用不着我出手。可是现在你停了药,我出去打听消息,那些魑魅魍魉还没吃饱,你一时半会儿是收不到药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病入膏肓,这才决定出手相助。”

“可是也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啊?”二马自从得了这个病以后,分外珍惜生命。

“这是我们的宿命。猫咪看上去整日懒懒散散,是因为我们清楚自己的未来,并且可以牢牢掌控,便没有了生活的困扰,才会把日子过成让人羡慕的样子。就我自身而言,是在为自己积德。上辈子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堕入了畜生道。现在有这么条行善积德的道,也算是上天垂怜,助我早日脱离苦海。”

听得出这是喵呜在安慰自己,但以命施舍确是大善行大功德,二马也愿意喵呜早日能脱离六道苦海,何况这也关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好阻拦,只好问道:“那你有什么需求,罐头还是鱼干?”

“没那么多要求,你吃啥我就吃啥,你要是愿意,猫粮也行,小鱼干、猫条、罐头我都不嫌弃。”喵呜舔着爪子说。

“没问题,天一亮就准备。”

忽然一个念头冒出,二马问道:“既然你可以把健康的细胞置换到我身上,那你能不能把肿瘤细胞置换到别人身上,比如坏人。为民除害,也是善事。”

“当然可以了,不过我是要脱离苦海,下辈子在人间做个人的,又怎么能学那些家伙的行事做派。”

二马应和说:“是啊,好不容易来了趟人间,那些家伙却一天到晚不干人事,白白披了一张人皮,不懂得好好珍惜,也不怕下辈子投了畜生胎。”

喵呜轻轻摇摇头,喵呜神秘兮兮地说:“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不妨对你再多说一句,你真以为这里是我心里的那个人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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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卧在被子上,两只前爪伸出来,交替在被子上抓着,喉咙里发出令人舒缓的“呼噜呼噜”的声音,不再理睬二马。

二马并没有明白喵呜话里的意思,只是,想着自己很快就会痊愈了,心中欢喜,很快也沉沉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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