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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音乡情的作品:又闻故乡野猪叫余敏敏作品

人气:378 ℃/2023-10-06 15:27:32

又闻故乡野猪叫

作者/余敏敏

山清水秀的大余是我的故乡——称它为故乡,是因为我属于没有故乡的厂矿子弟。听说那里野猪重现江湖,泛滥成灾了,弄得农村老俵苦不堪言。当年我离开那里时,森林遭到破坏,野猪销声匿迹。

大余这个“世界钨都”的开矿历史已逾百年,当年境内废石成山,江河污染。跨入新世纪后,全县干部百姓不遗余力治山治水数十载,终于青山再绿、河水清澈。野猪的出现,也佐证了大余环保工作成绩斐然。

野猪的出现是喜还是忧?有些农村老俵呼吁政府有关部门赋予他们合法捕杀野猪的权力,我想,此提议一旦通过,野猪的下场恐怕又将重蹈覆辙。因为保护野猪,保护的并不仅仅是野猪,而是当地整个生态系统。

野猪在森林生态链里占有重要的位置,是地道的森林耕耘者和改良土壤肥力的掘土能手,在多种物种共存的生态系统中起着重要的稳定作用。野猪不辞辛苦地翻土,可避免土壤板结硬化;野猪为筑巢啃断林下灌木可调节森林密度,利于树种更新。

从生态失衡的厄运中刚恢复过来的大余山区有多少野猪?危害范围有多大?对当地整个生态结构的运转是否形成挑战?应该捕杀多少?这需要当地有关部门进行调控,把握好捕杀与保护的度,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才是最终目的!

………………

我国野生动物保护法1988年通过,1989年正式实施,在这之前,我也简单认为打猎既为民除害,又能打牙祭改善生活,还可以娱乐消遣,何乐而不为?所以我从小也跟随农村老俵的伢仔进山去打猎。

七十年代我刚上初中时,辍学的农村同学总是撺掇我去打猎。我可能是看多了打仗的小说也很想过铳瘾,被他们说得心动,冇了立场。便瞒着母亲,装模作样去上学,半路把书包塞进草窠里,跟在扛铳牵狗的小猎人背后进了大山……

我们是“武大郎舞撑门棍——人熊家私笨”,以为自己很聪明,野兽都唔经打,然而冥冥之中,野兽往往能左右天意。我们两次进山打猎,闹出两次令人笑掉大牙的笑话,第一回闹了个“乌龙事件”;第二回闹了个“打脸丑闻”。

头一回,走进山高林密、云雾缭绕的西坑山,猎狗群不久就发现了猎物。大眼牯家的黑狗“乌龙”表现得最积极,一路狂叫猛撵,我们跟在它后面下力的追。大眼牯平时被公认为眼神最好,他说看到一头野猪窜进了灌木丛。

蛮牯面色怯怯的问“你有冇看清噢?”大眼牯回答:“捱(我)看得满清咧!”说罢,急不可待地冲上去对着“哗啦哗啦”摇晃的灌木丛“嘭”就是一铳,树叶纷飞,惊鸟四散。大家紧张地围拢上去,拔开灌木丛一看,顿时傻眼。

躺在地上的不是野猪,而是大眼牯自家的黑狗“乌龙”。铁砂子打穿了它的肚子,流出一摊血花肠子。这条猎狗是他父亲花了十几斤钨砂换回的宝贝,一想到父亲那双奇大无比的眼珠子,大眼牯脚一软,跌坐在地,哇的哭了。

狩猎者头铳打倒野兽可多分得一份猎物,这是客家老俵打猎自古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大眼牯贪功心切,赔上了自家的狗。看着哭哭啼啼的大眼牯,大家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初次狩猎遇此晦气,大家十分沮丧扫兴。

借助夜色遮羞,大眼牯扛着“乌龙”一路小跑穿过屋场溜回家。他按我们的锦囊妙计向父亲讲述了猎狗被野猪拱死的故事,不料父亲是个老铳手,一看“乌龙”身上的伤口,马上气歪了鼻公,接下来整个屋场几乎都听到了大眼牯的哭声。

大眼牯捂着红肿的脸躲进厢房呜咽着,父亲在屋外气汹汹、骂咧咧:“这种眼水打甚麻(什么)猎?明天你滚下窿子去挖砂子赚钱!”其实,冤死的“乌龙”结局更惨,由于生活窘蹙,荤腥较少,父亲舍不得扔了,将它晒成腊狗肉,成了过年的下酒菜。

第二天我们又纠集起来,要再去山里碰运气。经过大眼牯家门前的小路进山时,大眼牯的父亲正蹲在门前堡坎上吸着生烟丝“喇叭筒”,他凶巴巴的盯着我们,一声不吭,大口大口地吐出辣得嗆人的烟雾,对爱犬之死他耿耿于怀。

大眼牯躲在厅堂门后,探头缩脑向我们张望,一副渴望自由又害怕挨父亲老拳的可怜模样。我们忌惮他老爹凶神恶煞的卵雕样子,也唔敢喊大眼牯,在山塧口等了半天,一直冇见他人影来,只好放弃了等他的愿望。

山里的野兽昼伏夜出,白天难觅其踪,我们翻山越岭、爬山钻沟,大汗淋漓。挨夜边子,终于发现一只果子狸。蛮牯小心翼翼举铳瞄准,“嘭”的一溜硝烟,果子狸“扑通”掉下树,可是蛮牯大叫一声“啊呀!”也仰面栽倒。

原来他的原始******没有枪托,形状就像一把脚(锄)头,击发时全靠手力把住,蛮牯手劲不足,强大的后坐力使铳把撞到脸上,他的脸立刻青肿得像冬瓜。他痛苦呻吟,吓得我们手足无措,愣了半天才把他七手八脚搀扶下山,送进了医院。

这两件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但事情披露后,我也肯定冇好果子食。母亲怒不可遏,毫不留情的用牛梢子教训我,声色俱厉的骂道:“养过养绝!养了你这么个鬼崽子!唔读书你大了去讨饭呀?滚!滚到山里去歇(睡)!”

我被母亲的牛梢子抽得血痕累累、就从家里逃进了夜幕里。农村老俵秋收后晒干的稻草在田里堆成垛,用来冬天喂牛。我熟悉这种草垛,掏个洞钻进去,洞口再用稻草堵上,里面干燥暖和。而母亲狠劲过后,黑夜里四处寻我。

她担心我在荒山野岭被野兽吃了,一边哭一边骂一边找。一个叫钟叔的住院部病号安慰母亲,打着手电帮忙四处寻找,终于在高嶺庵山脚下的一座草垛里发现了我。他摇醒睡梦中的我,连扯带拖地把我拎回了家。

母亲强压怒火,问:“我为什么要你上学读书?”我聪明地回答:“读书明理,做有用的人!”母亲闻听脸色稍霁,又问:“你明事理吗?”我答:“一时懵懂!”母亲又说:“前两天茶园村有个老俵杀猪,不慎被猪撞到肚子,后来肚子一直疼,送到医院一检查,脾破裂咧!”

母亲是医院的护士长,晓得一些救命的事情。她又说:“他做了脾切除手术,现还躺在急救室。家猪倘如此凶猛,何况野猪?你们毛娃仔一个就敢上山打猎?钟叔比你有本事吧?还弄伤了手嘞!”钟叔不好意思地摸摸吊在颈上的右手说“蛮危险!是蛮危险咧!”

钟叔是农村老俵,也是猎户,打野猪时受了伤,在医院进行了手术。钟嫂因故暂时未赶到医院,母亲作为医务人员尽心尽责的帮助他,除了换药打针外,还帮他打水揣饭,倒屎倒尿,所以钟叔打心眼里感激母亲。

庾岭山势雄伟,客家人勤劳善良,民风剽悍,像钟叔这样下田耕犁,上山打猎的农村老俵都痛恨糟蹋庄稼的野兽,巴不得将其赶尽杀绝。然而,钟叔给我讲的那个另类的野猪故事却使我心灵震撼!改变了对野猪的看法。正是那头与众不同的野猪使他摔断猎铳,离开了大山。

钟叔的家在大余下垄的深山老林——牛岭,一幢土墙瓦房,孤零零耸立在这山抱山,与世隔绝的大山中。这里重峦叠嶂,林茂草丰,小溪潺潺,老俵习惯将耕牛赶来这里放牧,因此称这架大山为牛岭。

钟叔在山里种了二亩多稻田,山坡上还种了红薯、包谷等,但总是遭到野猪的偷食。隔篱笆,插穿衣戴帽的稻草人,都不管用。钟叔无奈在田头埋下“野猪炮”,野猪一拱就炸,也等于给自己发了个信号。

在一个乌漆麻黑的夜晚,钟叔听到山田那边“咚”的一声闷响,屋外的两条猎狗立刻骚动吠叫起来。钟叔从床上一蹦而起,点燃煤油灯,快速穿好衣服,戴上头灯,从墙上摘下猎铳和柴刀,拉开房门跳到了屋外。

钟叔叮嘱惊醒的老婆要关好院门,便与闻声从东边客房跑出的小舅子秋生汇合,带着黑白两条猎狗朝山田方向急奔而去。秋生是进山来帮姐夫秋收的,随身也携带了猎铳。

他们赶到田头,见地上炸开一个大坑,坑沿草丛上血迹斑斑,却不见野猪踪影。钟叔仔细查看地上的蹄印,神情严肃地说:“小心!这是一头凶狠打单的野猪公!”猎狗嗅着血迹追进了山,他们紧随其后。

追到一处布满废弃矿窿的山崖边,猎狗对着一片黑乎乎的林子用一种畏惧的声音低嚎起来,钟叔晓得追上了猎物。他环顾四周地形心里“咯噔”一下,狭道在峭壁上盘旋,废弃的矿井就是暗藏的陷阱。

钟叔知道貌似傻乎乎的野猪其实脑子很聪明,诡计多端。它把他俩引到这连麂子都失蹄的险境,明摆着要置他俩于死地。秋生当过兵胆大,说:“姐夫,我先过!”钟叔说:“这里我熟悉,我先过!”

钟叔撮嘴向猎狗发出“出出”的前进指令,猎狗硬着头皮走上狭道。他俩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跟在猎犬后面向前挪动。刚走到半中腰,两条猎狗声音凄厉急促,他俩顺着头灯光望去,脸色顿时煞白。

前面崖头站着一头壮硕的,足有二三百斤重的野猪公,面目狰狞,獠牙外露,长长的猪嘴筒血淋淋的被炸缺了半边,血红的小眼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死盯着钟叔,喉头呼呼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野猪性情凶猛暴躁,体格强壮。它记性忒好,遇到伤害过它的人,会一往无前、横冲直撞、死拼到底!这种性格老虎和熊都不如它,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猪二熊三老虎”。

钟叔明白,在这种地方躲闪野猪的冲撞,弄不好就会跌下废矿井和悬崖,此刻猎狗的作用尤为重要。精明强干的白狗不负主望,腾空一跃,勇敢地扑向野猪,它在空中就一口咬住了野猪公的耳朵。

野猪公疼得原地打转转,不停甩动头颅,舞动獠牙,混战中刺中了白狗的前胸。白狗惨叫一声摔落在地,野猪冲上前獠牙一拱将它抛下了悬崖。黑狗冲上去刚咬了一口野猪公的后腿,就被野猪公拱翻在地使劲撕咬。

钟叔心疼两条猎狗,急得端铳就放了一铳,野猪公皮糙肉厚,挨了一铳,翻了个跟斗爬起又要拱钟叔。情况十分危险,这时,突然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从旁边草丛里蹿出一头深褐色野猪,将猝不及防的野猪公一头撞下了悬崖。

突如其来的这头野猪,把秋生吓了一大跳,害怕它也会随势把自己拱下悬崖,于是抬手就轰了它一铳。这头野猪翻落山坡前回头瞥了一眼钟叔,然后负痛逃走了。钟叔生气地说:“秋生,你莫乱放铳呀!它好像是金毛咧!它救了我们嘞!”

秋生突然想起姐夫小时候曾收养过一头名叫金毛的野猪,也觉刚才这头野猪很奇怪,它的目光里没有那种凶巴巴的敌意。听了姐夫的责怪,后悔不迭。金毛是姐夫一直的牵挂,驯化过的金毛很通人性。

黑狗躺在地一动不动,他们上前一看已经死了。钟叔抱上黑狗,说:“到崖底去看看!”他俩猫腰沿着崎岖陡峭,灌木密布的兽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布满苔藓的陡坡摸索下去。

到了崖底,钟叔看见白狗的尸体挂在一棵干枯的树丫上,秋生上前用灯一照,树枝把它穿了个透心凉,身子早已僵硬。奇怪的是四处并未发现野猪公的尸体。

崖底最近修了条简易公路,白天柴油小四轮突突的把盗伐者砍下的参天大树不停地拉到南康县城去卖给家俱厂,也不知谁给了他们这天大的权力!看到大树一棵棵被放倒,钟叔觉得他们比野猪更可恨!

钟叔在崖下简易公路旁的一大堆盗伐者削下的堆得比人还高的树枝树叶边站住,心想野猪公是不是跌落到那里了,正要上前查看。从这堆树叶中“蹭”地蹿出那头面目狰狞的野猪公,径直朝他扑来。

钟叔急忙闪身,野猪公“嗖”的扑了个空,巨大的惯性拽得钟叔站立不稳,一个跟头摔翻在地,头上的灯帽也掉了,猎铳也脱手掉到地上了。

秋生惊呼:“姐夫!”就要过来。钟叔大喊:“躲到大石后面!”说罢抽出柴刀朝又冲到跟前的野猪公砍去,只见它凶猛地甩头一拱,钟叔顿觉右手像被滚烫的烧火棍一捅,柴刀脱手而飞。

钟叔顾不得伤痛,赶紧躲到一棵树后。野猪的奔跑速度犹如出膛炮弹,若被它一头撞中就骨折筋断。只有借助障碍物与它兜圈子,寻找下手的机会。

赤手空拳的钟叔急得身子发抖,危急时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先前那头把野猪公撞下崖的野猪又来了,它勇猛扑向野猪公,不许野猪公伤害钟叔,可是它瘸着一条腿,明显不敌强悍的野猪公。

钟叔这回看清了前来救命的野猪模样,激动地对秋生喊道:“真是金毛啊!小心别再伤到它咧!”秋生乘野猪公在与金毛缠斗时,靠近野猪公,扣动了板机,“嘭”铳声震动山谷。

顽强凶狠的野猪公踉踉跄跄,不肯倒下。东倒西歪的金毛竭尽全力一头撞翻野猪公,气力耗尽时转头看了钟叔几秒钟,便颓然倒地,四蹄蹬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钟叔喊着金毛的名字,跑到它跟前,蹲下身推推它,它一动不动,盯着钟叔的目光渐渐暗淡。钟叔看到金毛熟悉的后腿******上新添的那一处铳伤,心如刀绞,哽咽的呼唤:“金毛!金毛!”

秋生一旁看着金毛也唉声叹气,十分懊悔自己误伤了金毛。钟叔抬头对秋生说:“金毛可能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它挨了你一铳,所以不敢再靠近我了!”回想起金毛的往事,他不禁唏嘘不已。

原来,少年时期的钟叔勤劳勇敢,常跟父亲进山砍柴打猎。命中有缘邂逅了一头被猎人铁夹夹住了后腿的小野猪,它见到钟叔惊恐尖叫起来,拼命挣扎着,后腿血淋淋几乎被夹断。

同世上所有动物小时候一样,这头小野猪也超萌可爱。它一身金黄色的绒毛上布满一道道咖啡色的纹路,大眼睛长睫毛,憨憨的十分迷人。钟叔顿生怜悯之心,苦求父亲把它救下。

父亲理解儿子在深山老林缺朋少友的孤独,便同意他把小野猪带回家,权当多个玩伴。钟叔取出刀伤药给它伤口敷上,用棍子固定它的腿骨,还喂它稀粥和鸡蛋羹,并给它取名为金毛。

几个月后,金毛的腿伤好了,但后腿留下一块大疤痕。钟叔的母亲把它关进猪圈和家猪一起喂养,但是养尊处优的家猪老是欺负它,钟叔便在自己房间的墙角做个稻草窝,让金毛睡在那里。

金毛对钟叔感情日久渐深,见到他就蹦跶过来蹭在身边讨食物。一年后它长到了六十多公斤,食量奇大,野性显露,忍不住把地面拱得烂糟糟,钟叔父母一气之下把它又关进了猪栏。

有一天钟叔听到父母在商量,快过年了,要请杀猪佬进山来把金毛宰了腊年货。钟叔闻听大惊失色,哭劝父母留下金毛性命,父母却铁了心,说养着金毛等于白做了半年的田!

农村老俵养猪喂狗只讲经济效益和实用性,绝不会像城里人那样把宠物当儿子一样供奉着。金毛是一头公猪,留着又生不出金猪崽,父母杀心已定,难以更改。

钟叔乘父母出山去请杀猪佬时,偷偷把金毛牵进了大山,并郑重其事的告诉金毛放生了,自由了!以后在深山老林里自食其力,千万不要到牛岭来瞎转悠,因他父亲也有杆猎铳。

金毛愣愣看了钟叔好久,似乎在思考着钟叔所说话中的含义。钟叔从背上解下竹篓,倒出一篓红薯,看着金毛吃饱后,摸摸它的头,便含泪掉头往山外走去。

金毛不舍小主人,又悄悄跟在钟叔后面,钟叔抄起一根树枝朝它抽去,大声说:“回去寻死呀?你这么大了唔会自己寻活路!”金毛似乎终于听懂了,就停下脚步不再跟他。

金毛站在高坡上,眼睁睁目送钟叔的背影消失在山坳拐弯处,才掉转头茫然地往已经陌生的大山深处走去,一个农村伢仔与野猪不可思议的传奇故事似乎就这样划上了悲伤的句号。

钟叔的父母回到家见金毛不见了,气急败坏地问钟叔金毛去哪里了,钟叔指着故意弄断的猪圈栏杆说跑了,还说金毛是听懂了要挨刀才跑的。气得父母坐在猪栏边上半天讨哑气!

光阴荏苒,以后金毛真的再也没来过牛岭。钟叔渐渐长大,成家立业,但常希望在山里遇上金毛。没想到金毛也没有忘记钟叔,生死关头以生命为代价舍身救主,令人泪目的结局谁也没预料到。

钟叔看着金毛后腿被秋生打中的铳伤和颈部被野猪公獠牙戳开的几个血窟窿,禁不住热泪盈眶,他絮絮叨叨不停地说:“金毛,金毛,我对不起你啊!”

过了好一阵,钟叔才感到右手掌疼得厉害起来,低头一看右手掌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祖传刀伤药粉,让秋生赶紧给他止血包扎住伤口。

秋生焦急地说:“姐夫,我先送你到下垄矿里医院去治伤吧!”钟叔指着地上两头硕大的野猪说:“你先把它们藏在那堆树叶中!天光后,我出山去请人进山来帮忙!”

………………

天刚麻麻亮,山间鸟儿啁啾起来。钟叔和秋生浑身被山露打得湿漉漉。钟叔敲响家门。钟叔的老婆开门见丈夫手负重伤,秋生驮着自家两条死狗的狼狈模样,惊愕不已,呜呜地哭了。

钟叔安慰住情绪激动的老婆,“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章贡烧酒,然后干脆利索做了安排,告诉秋生吃过早饭后,把二条狗埋到屋后山坡上。自己出山去医院看伤,顺便请人进山抬野猪。

他特别叮嘱秋生,野猪抬回来后,把金毛好好埋到后山上。把野猪公剐了弄到新城圩上去卖!然后要老婆把孩子送到外婆家照看,再到医院去找他,他晓得这一去肯定要住院治疗了。

果然,医院一检查,钟叔的手掌部是贯穿伤,肌腱,掌骨,血管,神经都断了,情况非常严重,医院赶紧安排了手术。野生动物有可能携带狂犬病毒,医生又给他注射了狂犬疫苗……

钟叔打猎的传奇故事传播开来,有的人听了不相信,说钟叔编了一个野猪金毛的故事。钟叔生气地反问:“捱(我)一个农村老俵作什么要编故事哟?”的确,钟叔是个憨厚老实的农民,不会撒谎。

万物皆有灵性,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还是人与动物之间的相处,如果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会产生感情,动物虽然不能与人类进行正常的语言沟通,但是动物也是有感情的。

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钟叔出院回到牛岭。他来到后山金毛的坟前默立了许久,还在它的坟头上插满了山野里所能采拮到的各种野花。

他一直懊悔自己没有及时阻止秋生给金毛的那一铳,如果说猎狗是死于忠诚,那金毛就是殇于人猪情未了,金毛纯粹是来报恩的!

他举起猎铳朝天放了三铳,为了金毛在天之灵安稳,他决定从此不再进山打猎!他猛然将猎铳摔断,供放在金毛坟前以表歉意与悼念。

半年后钟叔收拾家当,一家老小迁出牛岭老屋,搬到三四十里外的新城墟上去定居了。他要真诚地还给动物们一块自由的,原本属于它们自己的生活空间!

………………

昨天的故事已遥远,今天我接到钟叔在惠州商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大儿子福生的电话,他问:“敏哥,我想回牛岭去看看,你去不?”我惊讶地问:“那里荒草碧连天,有什么好看的咧?”

福生说接到兄弟满生的电话,他最大的愿望是要在牛岭办个野猪人工饲养场,养野猪是不犯法的,只是养野猪是特种养殖,需要经过林业等部门批准办理相关许可证即可,满生已经把手续都办好了。

我问福生到哪里去弄野猪种苗?福生说天意巧合,今年冬天冰雪提前封山,大眼牯在山里捡到一窝快要冻死的野猪幼仔给了满生,满生把它们救活了。正是这窝野猪仔促使满生要办个野猪人工饲养场。

福生说他老父亲钟叔有过养金毛的经验,答应进山帮忙咧!福生还传话说,满生希望我们回去和他老父亲钟叔一起弄出一套养殖野猪的可行性方案来。我听后十分高兴,便答应福生一定回去!

是夜,我在南海边的高楼居所里心潮起伏,夜不能寐。我披衣起身推窗凝神遥望月光下北方天际那岭南山脉一抹山影,从那边刮来的寒风中我似乎闻到了故乡泥土的特殊芬芳,听见了野猪的唤呼!

——辛丑年冬月拙於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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